“这……

“这这这……”

小道士一阵慌乱,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他又忽然感觉怀中一阵滚烫,似是刚刚揣入怀里的那十几枚铜钱所致,于是连忙将手伸进怀里,取出钱来。

果然是这钱在发烫。

可是这钱隔着衣服都觉得烫,又怎么能就这么将之握在手中呢?

“啊呀!”

小道士情急之下,立马便将钱丢了出去。

这钱是真的烫手。

扔得也真是用力。

十几枚铜钱顿时被抛洒到空中,纷纷扬扬,有的撞在了挂红与被风衣上,有的落在了神台上,有的叮叮当当滚落下来,滚得满地都是,但这些铜钱只要一沾到可燃物,便顿时篷的一声炸开火焰,燃烧起来。

“篷……”

“篷……”

“篷……”

一团又一团的火焰在神殿中炸开,在这黄昏时候,将神殿中的一切都照得清楚。

小道士哪里还不明白,都是面前这个道人搞的鬼。

“你你你……”

小道士转头看向宋游,有心想要指责他,但只是随便一想,便知道这道人是自己惹不起的,于是连忙跑了出去。

“着火了!

“着火了!

“师父!有人在观中放火!

“师兄!我去叫师父!

“师父!

“师父不见了!”

两个小道士着急忙慌的在院子里碰头,都是十几岁的样子,满面惊慌,大一些的除了惊慌,则还多了些怒意。

“怎的就着火了?”

“有人放火。”

“谁敢在我雷清观放火?”

“就是刚才进来的那个道士……”

此时神殿中已经燃起熊熊烈火,也不知这火哪烧得这么快,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整间宫殿都已经烧了起来。

不仅宫殿的建筑结构被烧得几近崩塌损坏,泥土铸就的神像更是被烧得通红,火光映照之下,傅雷公和赤金大帝的神像好似也多了几分神威。

此时宋游便站在神殿门口,与殿中神像对视。

三花猫也已经从院中来到了门口,两只前爪扒拉着高高的门槛,抬起头直盯着他,似是担忧他被火烧,又不愿出言叫他。

“轰……”

一根柱子倒塌下来,火星四溅。

宋游这才转身,目光刚好与外面的两名小道士对上了。

“伱这道人……”

年长一些的小道士胆气不小,壮着胆子质问门口那道人,却只见火光冲天,火星纷飞,风火撩拨这道人的头发衣襟,却损伤不了分毫,而他身后神殿中的神像则已被烧得破坏崩塌,倒得到处都是。

小道士的话便卡住了。

“怎么?”

年轻道人出声说道。

“你你你……”小道士这才反应过来,“我等好心好意让你进来,同为修道之人,我、我雷清观与你有何恩怨,你竟要放火烧我道观?”

“二位可知晓,二位的师父,为了自身修行,在外草菅人命?”

“怎么可能?”年长些的小道士顿时怒目圆睁,“我师父在此修行多年,帮过的山下百姓不知多少,怎会做如此恶事?”

“绝不可能!我等参悟的乃是道门经典,侍奉的也是雷部正神,师父的法术与修为亦是自然而来,哪有为了修行草菅人命的说法?”

“不仅草菅人命,而且精心设计,好使人怨恨之死。”

“休得污蔑!”

“我师父虽说收钱不少,但也是为了清净,这些年来,每年下山替人驱邪降魔少说十次,怎会是你说的恶人?”

两人虽然害怕,但也盯着宋游。

宋游也与他们对视,片刻之后,才露出一抹微笑:

“这样啊。”

说完往前迈步,出了神殿。

猫儿仰头盯着,见状也连忙跟上。

“观中应当有些钱财,两位自取一些,便各自离去吧,别的不该拿的东西,就不要拿了。”

一人一猫走过院子,与两名小道士擦肩而过。

“轰!”

神殿中烈火一盛,几乎要冲出门。

一时间整间神殿全被火焰充斥,只感觉热浪涌来,光芒亮得耀眼,点亮了这山间的夜。

……

片刻之后,道观背后。

一个穿着干净道袍的中年道人软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连眼睛也闭着,若非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而他的右手已经被从手腕处齐齐砍断,正不断流血。一名剑客持剑站在旁边,腰身上的衣裳破了一块,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不远一匹枣红马静静吃草。

黑马则老实站在主人的身后。

宋游走来,看向剑客腰间:

“足下受伤了?”

“一些小伤。”剑客淡然说道,又用剑指了指身边的中年道人,“这人颇为狡猾,虽然觉得我们不可能来寻他,却也提前做好了准备,在道观后门的山上提前留下了一些虫子。舒某拦截他时,只顾着将面前飞来的虫子劈死,却是大意了,竟没有料到,身后的草上就有几只。”

“这虫子有毒性。”

“先生放心,托先生的福,舒某于剑道有些进展,虽还谈不上以武入道,却也有了些不凡之处。”舒一凡说道,“知晓这虫子有毒,但毒素也没法短时间扩散开来,舒某已迅速将肉剜下,过几天就好了。”

“那便好。”

宋游点了点头,看向地上的道人。

“听说道友在雷清观修行多年,也帮过山下不少百姓,不知又是如何走上此路的呢?”

“落在道友手中,道友断不可能再饶了贫道……”地上的道人依然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既然如此,要杀要剐,道友请自便吧……”

“足下可有懊悔之处?”

“说这些还有何用……”

“倒也是。”宋游点了点头,“足下所行之事,实在罪不容诛。按理来说,在下也没有资格审判足下,不过既然足下落到了在下手上,以足下的本事在下也不敢将足下交给官府,再者,以足下现在的伤势,可能也撑不到去官府了。念及足下在山上多年,多少为山下百姓做了些善事,便请足下自己选,是要魂飞魄散,还是自然死去。”

“……”

“不选么?”

“……”

地上的道人沉默很久,把头倒了下去,能看见不远处冲天的火光,这才说:“贫道在山上修行半生,便让贫道就这么死在这山上吧……”

这个角度的他自然看不见,面前的道人脸上已露出了一抹微笑。

“足下当真是山上的道士?”

“莫非还能有假?”

“在下好奇心重。”

“……”

地上的道人越发虚弱,却还是说道:“贫道自幼便随师父在山上修道,我们雷清观虽不会法术,但也诚心侍奉天宫众神,专心钻研道经。然而后来北方草原部落连连进犯,造就了许多流民,这些流民比蝗虫还可怕,我们道观便遭了劫,贫道师父被活活饿死……”

说到一半舒了口气:

“后来贫道离开道观,流落天地,好似浮萍,偶然得到一些修行之道和法术,几经辗转,便又回了道观,一边操持道观,一边修行……”

掘坟道人的声音很小,有些字几乎听不清楚,有些字又几乎发不出音来。

然而宋游还是听清楚了。

“原来如此。”

宋游点了点头,随即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雷部主官可知你修的邪道?”

“他又怎会知晓……”

“那为何又只供雷部主官呢?”

“呵……”

地上的道人扯了扯嘴角:“雷部众神皆一身正气,嫉恶如仇,又善于驱邪除魔,堪破邪祟,自然便只能供奉傅雷公了。”

“这样啊……”

宋游又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几分。

别看天宫神灵被传得高大伟岸,好似各个都有了不起的本领与德行,其实也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点来说,又有点类似人间朝廷了。

就好比雷部众神——

雷部神灵是非常古老的神灵种类,人们也许早在没有文明之前,就摄于滚滚天威,开始觉得是有神灵在冥冥中掌握雷霆之力。不知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催生出掌管雷罚的神灵的,总之应当比多数神灵还要古老。

雷部众神中,也有很多老资格。

不过神灵并非越老越强,若是如此,就不可能有赤金大帝的天宫了。

神灵是信众越广,本事越高。

周雷公是雷部最年轻的神官之一,还有许多前朝、前前朝诞生的雷部神官,但雷部主官傅雷公其实也不算古老。

傅雷公在前朝就是雷部主官,不过与其他雷部神官的成神之路不同,他之所以成为雷部主官,是因为他是前朝的开朝名将,战绩不错,又是前朝皇帝的心腹大将,死后才被封为雷公。几代之后,慢慢被后来的皇帝出于不同目的封成了雷部主官。

朝廷下令,士人宣扬,民众便也认可。

其实他不见得刚正不阿,也不见得嫉恶如仇,更不见得慧眼识妖邪,也许相比起雷部,他当初去做斗部的神官会更适合。

宋游又看向了地上的掘坟道人。

掘坟道人很耐心,闭着眼睛,不知是在等死,还是在等他离去。

宋游也很耐心,在等他死。

不过等着等着,他却开口说道:

“在下想了很久,足下应当是想取丁家长孙与曹家小娘子的鬼魂,他们一个至阳一个至阴,别的讲究在下就不太了解了。”

掘坟道人躺着没有回答。

似乎已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生机也确实流失了大半,身上几处剑伤与手腕处流出的血已将地上染红了一大片,加上昨晚心神魂魄受的伤,哪里经得住这么摧残?

宋游却继续说道:

“足下善于操控魂魄,不可能不知晓,如今天地有变,成鬼变得容易了,尤其是足下这种有道行的人,死后几乎必定成鬼。而足下拿出了一通不知是真是假的肺腑之言,打动在下,只是想让在下相信,足下是真心实意想要死在这里。”

掘坟道人顿时睁开了眼睛。

却见年轻道人对他摇头:“足下心中丝毫惭愧悔过也没有,只有懊恼,而足下所懊恼的,也只不过是运气罢了。足下只想成鬼,再来一次。”

掘坟道人这才露出几分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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