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铜马道,再走几十里就是断剑山。断剑山在中原北部,这里除了茫茫大山,很难看到什么像样的平川。
坐在驿站里,道禅和慕容亦温喝着浑浊的茶水。
“感觉如何?这已经过去了好几日,难道还头感眩晕?”慕容亦温看着道禅。
道禅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他想到自己在慧空禅房中昏过去之后什么都不记得。当他醒来时,自己躺在床上,慧空坐在蒲团上念经。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无力,却不知为何,心中竟清明如炎夏沐风。
“施主既然醒了,老衲便不多留。”慧空还是那副和善的模样,笑着看向道禅。
道禅知道慧空可不仅仅只是给自己讲了一段佛经那么简单:“大和尚,你对我做了什么?”
“只是送了施主一些东西。施主不必多虑,老衲并无害人之心。至于到底是何物,时机若到,施主自然知晓。”
道禅最是厌恶他人对自己作出不明之事,若是如此,自己岂不受制他人?道禅心中一狠,伸手掐住慧空的脖子:“如果还想活命,现在就快告诉小爷。”
慧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虽举止跳脱,但心有尺规。虽表面懒散,可内秀于心。虽冷酷无情,但重情重义。施主年岁尚小,灵镜未明,人间是非还不通透。但老衲相信,他日若是施主洗尽铅华,定会成就不凡,天下都会沐浴在施主的风采之下。”
“老秃驴,小爷没问你这些,快点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道禅身体不适,身子一颤,倒向一边。
慧空笑了三声:“施主本就不会杀我,又为何虚张声势,还是好生休息片刻。”
道禅怒不可遏,可最终如慧空说的一样,他等到自己身体恢复了力气,心中暗暗咒骂慧空千万遍后,随即离开。
“当时真的该杀了那个老秃驴。”道禅一拍桌子,仍在气恼。
慕容亦温看着憋屈的道禅,心中之乐:“我觉得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道禅瞪了慕容亦温一眼:“一起去,你动手?”
“咱是书生,打打杀杀的事还是算了。”
道禅明知慕容亦温在看自己笑话,又无可奈何,喝了一口茶。
“这家店要是不卖茶,卖泥水,我想生意会好得多。”道禅颇为不满。
慕容亦温笑了笑:“来到铜马道以北,尤其是这断剑山,能够喝到一口像样的茶水实属不易,这里的水可比黄金值钱。”
“为何?”道禅心中不解。
慕容亦温虽然嘴上说着,可也觉得茶水浑浊,难以下咽,他放下茶杯:“此地方圆几十里并不缺水,只是其中饮之无毒的少之又少。原因全在断剑山。”
“难道是断剑山上那帮天天打铁的铁匠,打铁太多,脏水如河?”道禅即使再渴也不愿去喝这里的茶水。
“我说是因为断剑山,可并不是指将邪一族。这断剑山可是一座火山,要不你以为为何将邪一族定居此处?打造一把上乘的兵器,需要二物,一物乃是阳精,也就是天外陨石中的精铁,二则需要火。火最好乃是地肺之火。而这断剑山可谓是得天独厚。而断剑山的火山中的熔岩流入地脉河流,导致水中含毒,所以想要在此地喝上一口干净的水,着实不易。”慕容亦温缓缓说道。
“这般说来,我倒是有些佩服那帮打铁的,不累死,早晚也要被毒死。”道禅自知自己可是做不到这一点。
对于驿站的茶水,不满的可不只道禅一个人,邻座的拿着长枪的汉子将茶杯摔在桌子上:“小二,过来!”
店小二一听那汉子的语气,心知不妙,急忙低头哈腰跑了过来。
“你告诉老子,这茶杯中的是什么东西?”
店小二伸头瞅了一眼:“客观,这里面是茶水。”
“你家的茶水里还要放沙子吗?”大汉瞪了小二一眼。这小二吓得直哆嗦。他可知道原本冷清的驿站为何来了这么多人,无非就是要去断剑山,所以这些身背刀剑的武人都是混迹江湖的主,他一个小二可惹不起。
“大侠,您…消消火。我们开门做生意,哪敢欺瞒您老,只是…咱们这里也就只有这种水,若您…不满意,小的这就去给您换一壶。”
“换一壶可还是这样?”大汉双目圆睁。
小二不敢回话,别说换一壶,就是他把水缸搬过来也不过如此。可小二心知,这位大爷可正在气头上,自己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少不了挨顿毒打。就算掌柜的也替他做不了主。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店小二不知所措。
和汉子同桌的一人冷声说道:“华丰,还不住嘴,此次前来我们可不是为了惹是生非的。”
大汉显然对开口男子极为惧怕,恶狠狠瞪了小儿一眼,咬牙说道:“滚吧。”
看着驿站外不停有人向着断剑山前进,道禅摸了摸下巴:“何时金刚境如此廉价,都烂大街了。”
“以你的眼里,还看不出那些人的修为?可不是人人都是金刚境。”
“我知道,所以我才问,那些不是金刚境的人,大老远跑来这里做什么,虽然按照你所说去兵冢挑选兵器,人可选上一把,但是到时候夺宝杀人,我想断剑山可不会替那些修为低浅的人做主。一个个真是被冲昏了头。”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你还不明白?越是低阶武夫越是需要一把上乘的兵器。”
道禅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却不会作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各位施主,走一走,瞧一瞧。咱贫道下山卜卦爻。天为阵,地做盘。伏羲八卦袖中藏。前测百年莫要问,后测百年看后人。吉凶福祸身前事,富贵前程道可寻。”一声叫卖在驿站中响起。
道禅眼神一冷:“和尚!”
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道士,这位道士样貌年轻,加冠之年,眉间一颗黑痣,极为显眼,只是他嘴上挂着两撇山羊胡,略显滑稽。道禅笑着摇摇头,对于乔装打扮,他并不陌生,一看此人的胡子就知真假。
道禅没有当做一回事,对于道士,他还是颇感亲切,毕竟儿时自己就是一个小道士。那个道士虽然费力叫卖,可却无一人问津。江湖中人,又有几个在乎吉凶,若是这般,早早便在家里种田,何必刀口舔血?
道士叹了一口气,走到道禅与慕容亦温的桌子旁,一屁股坐了下来。道禅与慕容亦温相视一笑,也不开口驱赶。
那道士也不客气,端起桌上的茶水就喝了一口,竟然丝毫不在意茶水苦涩。
“两位施主莫怪啊,贫道我一路走来,这么多天没接上一摊生意,这囊中羞涩,也没个茶水钱。喝了二位的茶水,要不我给二位算上一卦?”道士脸上挂着笑容,好像颇为期待。
慕容亦温笑着说道:“道长若是口渴,尽管喝茶便是。”
“不不,贫道怎可无功受禄,就让贫道给二位算上一卦。”
道禅看着道士,觉得这道士真是有趣,哪有上赶着给人算卦的:“我说道长,就算是出家人,您这也是做买卖,哪有做买卖这般自掉身价。若是如此他人肯定认为你算得不准,谁还来找你?”
道士赧然:“实不相瞒,贫道算的确实不准,只是平生就这一喜好。就如同那嗜酒之人,一日不饮酒,这酒虫穿肠,实在难以忍耐。”
慕容亦温莞尔一笑。
道禅哈哈大笑:“道长,就冲刚才你所言,我就让你算上一卦。”道禅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湖术士,还有搬起石头砸自己饭碗的。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慕容亦温指着道禅:“他叫十三,我叫慕容亦温。”
“哦哦,贫道不通。”
这道士人奇特,名字更是奇特。
“不通,好名字。”道禅闭着眼睛点点头。
不通一脸吃惊之色:“施主当真觉得?”
道禅摆摆手:“什么施主不施主,听着都难受,你直呼我们名字便可。虽然我不知道给你起名字之人是如何想的,但是我师父以前总是说我不通。我觉得不通挺好。”
道士双眼含泪,连连点头:“看来施主,哦,不,十三你和我同病相怜。师父他老人家也总是说我九窍灵穴,一窍不通。”
“哈哈,那咱俩可是不通到一起喽,不通,快给我和半愣子算一算。我倒要看你能算出些什么。”
听到道禅如此说道,不通擦了擦眼泪,这才看了道禅二人两眼,然后说道:“十三你剑眉横削,锋气逼人,双眼内有乾坤,一看就是出身高贵,有帝王之相。不过眉角卧疤,可见身世坎坷。”
说罢,不通小声问道:“可准?”
道禅哈哈一笑:“还没算完呢,再说说半愣子。”
不通又看了一眼慕容亦温:“面容清秀,却眉眼下走,虽有大才,却不得大用。人中短,而眼神中含有灰光,不得长寿。”
不通又伸着头小声问道:“可准?”
慕容亦温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不通说话可谓是毫无遮拦,特别是说道慕容亦温“不得长寿”。若是常人已经举棍打人,哪里还能如此心平气与他坐在一个桌子上喝茶。
不通也知自己说话不中听,可他想到什么也就随口而出。“二位不要当真,我算的一向不准,二位权当听了个笑话。”
道禅当然没有放在心上,他一把搂住不通的肩膀,说道:“不通啊,以后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去算卦。”
“为何?”不通不懂道禅的意思。
道禅嘿嘿一笑:“赚钱糊口是小事,我怕你以后给人算卦,别人还没短命,你就已经丧命啦,哈哈。”
“原来如此,我记下了。”不通连连点头。
“那你以后还算卦吗?”慕容亦温笑着问道。
不通叹了一口气:“实不为也,是不能也。怕是不行。”
此话一出,让道禅捧腹大笑。
“没关系,不通啊,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尽管来找我,我十三没什么本事,但打架还是熟络的很。”
“十三啊,拳脚无情,咱们还是跟人叫道理的好。”不通年长道禅好几岁,可是在道禅面前,反倒是道禅有了大哥的模样。
慕容亦温摇摇头,不通的话,自己不知对道禅说了多少遍,道禅可从来听不进去。
“好好好,当然讲道理,我这人最喜欢和别人讲道理。”道禅信誓旦旦,连连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