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面对着这个问题,杨冬生摇了摇头。
“崔狗奉命在城门口截杀我,那件事倒纯粹只是一个十分巧合的意外,虽然我早就料到他们会对我动手,却没有想到这个手会动的那么快。”杨冬生耸了耸肩,“若放在原本的话,崔狗和小城主应当还可以多活一阵子的,不过最多应该也只能活到今天了。原本我的计划是,在两个月后的今天逼他们对我出手。”
此时,东方朔闭上了眼睛,长长的沉了一口气。
“名义上是为名除害,实际上却也不过是为自己谋取利益罢了。”东方朔道,“如此看来,当日城楼之上那崔狗说的也没有错,你的确是有着一颗不臣之心。”
“何谓之不臣?我杨家本就不欠他的。更何况,为民除害,也不仅仅只是名义上的。”
杨冬生道。
他的话,令东方朔无法反驳。
首先,杨家的确不欠老城主一家,毕竟他们一连侍奉老城主一家三代人数十年,哪怕天大的恩情也该还完了,更何况本就没有什么天大的恩情。
其次,上任城主昏聩无能,整日里沉迷声色犬马,岿巍城内积弊深厚。而再看如今,城内的气象的确比之先前要好许多了。杨家上位,对于岿巍城的百姓来说,或许的确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胖子看上去荒淫无度,即无能又怕死,但背地里却竟然能够避开我的眼线发展力量。这两个月的时间以来,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肃清了城内守军的队伍。”杨冬生说话间,似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出来了,到也令杨冬生自己畅快不少。
而东方朔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么那些人,你是如何处置的?”
“自然一个都不能留。”
“他们也都是爹生娘养的,你为何不教化他们,而要这般残忍?”
“不只有我会收买人心。那些人里,大部分都是铁石心肠之辈,教化他们谈何容易,又需要多少年月?他们留在城中一天,便是我一天的心头之患。”
“你这么做,就不怕失了民心吗?”
“几个证人,三言两语,他们便皆是借着旧城主的名头在城中作威作福的恶徒。”
“不要忘了,他们的家人,也是民心的一份子。”东方朔凝目。
杨冬生摇了摇头:“在处理掉他们的同时,我也暗中给他们母亲的娘家送了笔丰厚的‘抚恤’。”
“恐怕不是谁都爱惜钱财。”
“正因如此,我没有直接送给他们的家人,而是给了他们母亲的娘家来旁敲侧击。也没有声明是收买,而是‘抚恤’。剩下的,只需要交给岁月就可以了。”
“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残忍?你要明白,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件事,是能够让所有人都接受的。”杨冬生道,“对一个人的善意,必然会成为对另一个人的残忍。天下没有万全策,有的只是让众人满意的办法。”
“你很懂人心?”
“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懂。也正因如此,我父亲至死都没能夺走城主的位置。”
话至此处,杨冬生的眼中出现了感慨之色。
而东方朔听罢,神色也微微一愣。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上任城主那声色犬马的昏聩,是杨家花费了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造就的,为的就是让上任城主‘尽失民心’。
“那么,过去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话至此处,东方朔话锋一转,一双眼睛投射出的视线如同利剑一样刺向了杨冬生,“接下来,该谈一谈眼前的事情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杨冬生便立刻扭头看向了一直东方朔身旁的文成功。
“文老爷子,别来无恙。”
杨冬生道。
而这番问候,却并没有令文成功感到惊讶。
不仅如此,后者反而还露出了一抹和蔼的笑容,好似长辈对晚辈宽慰的笑。
“是啊,时间一晃,也已经快八年没有见了。”文成功道。
杨冬生轻笑一声,道:“八年前父亲将您请出城主府的事情,还请您不要介怀。”
“我早已不怪他了,这些年你们给我送来的酒肉,也足以令我宽慰许多。”
说着话的时候,文成功将拐杖立在了正前方,双手我这拐杖,支撑着伛偻的身躯。
而听着两人这般的谈话,东方朔的眼中也是一片诧异,并且倍感意外。
这不像是害人者和被害者之间的交谈,反倒像是许久未见的两个老幼一般。
“酒肉?”
文成功的话,让杨冬生发出了疑惑的语气。
可东方朔却并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疑惑,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我知道要杨叶天承认给我送来酒肉,他拉不下这个脸,毕竟这看起来就像是给我赔罪似的。”文成功顿了顿后,接着说道,“不过啊,我还是看得出来的。阿丁是个山野村夫,可他有时候送来的酒肉,实在不像是他能弄得到的,而且他也是个实诚的孩子,不会撒谎,我虽然是个老瞎子,却也‘看’得出来,那些酒肉是你们给他的。”
杨冬生笑了。
“八年来,文老爷子的洞察力还是这般敏锐,冬生实在佩服得紧。”
他如此说道。
而此时,文成功也是笑了,并道:“你如今也令我好生佩服,方才听你与东方小友之间的交谈,你所用的这般手段,与你父亲当年相比,也真是青出于蓝。”
“老爷子谬赞了。”
杨冬生道,“派人去谋害你,也是迫不得已。我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到最后无法收场。毕竟,苏景升的儿子还活着,若是被他知晓了是我杨家顺水推舟害了他苏家的名声,未来又要死好多人。”
“呵呵,理解理解。”文成功点头道,“老头子我如今活在世上,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而这临了前,我不也还是将当年的事情对东方小友和盘托出了嘛,我们两人也是彼此彼此了。”
“尽管如此,也不必您老亲自跑一趟,让东方朔来就得了。”
杨冬生道。
而文成功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家那老爷子,我不生气。”
“父亲在天之灵若知道了,定会宽慰许多的。”
杨冬生点头。
此时,文成功左手拿过拐杖,便缓缓转了个身,同时到:“该说的我都说了,老头子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该走了。”
杨冬生见状,便立刻看向了房间内的其中一名将领,吩咐道:“你,准备车马,护送老爷子回家。”
“是。”
那人见状,立刻点头。
眼下东方朔是来兴师问罪的,要是能趁早溜掉,自然是再好不过。
“老爷子……”
而此时,东方朔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文成功,可他刚一开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后者抬手拦住了。
随后,文成功道:“不必担心,事情过去了,他们不会为难我的。你办你自己的事吧,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他便在那将领的搀扶下,离开了这里。
另一名将领眼巴巴地望着另一名将领离开,眼中也是倍感羡慕。
“咳。”
忽然一声轻咳,把那将领瞎了个激灵。
这一声来自东方朔,而在清了清嗓子后,他便到:“既然老爷子该说的都说完了,就该处理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了。”
“我说过的,我们之间无冤无仇,而老城主一家的事情与你也毫无干系。”杨冬生道,“此外,你的好奇心我也已经满足了。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或者说,你还有什么理由对我出手?”
不过他没有想到,东方朔竟是一笑。
“我此来,并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
东方朔道。
杨冬生一愣:“不是兴师问罪?”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说,我是来兴师问罪的。说兴师问罪的人,是你。”
“既然如此,你来做什么?”
“我来,是有三件事要做。”
“那三件?”
“第一件事,听取你的手段,学习学习。现在,通过和你刚才的交谈,我也已经学会了几招。所以这件事,算是办完了。”
他的脸色,过于轻松。
而杨冬生眯了眯眼。
这一点,他的确没有想到。
因为从始至终,东方朔的脸色都暗藏杀机,令他倍感压力。
而即便是他已经这么说了,杨冬生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毕竟两个月前,东方朔的实力就已经在他之上了,如今从灵域回来,恐怕又强了一截。
“那第二件事呢?”
杨冬生问道。
东方朔道:“第二件事,就是告诉你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
“灵域是个会吃人的地方。我今日回到岿巍城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苏禾死在了那里。”
“苏禾死了?”
“看你的表情,似乎并不高兴?就你刚才的发言,似乎是盼着他死的。”
“无冤无仇,我有何故盼他死?若想要他死,在那个老乞丐死的那一天,我就会动手。”
“老乞丐?”东方朔一愣。
此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正是老乞丐收养了家破人亡的苏禾,而后即便苏禾暴露于世人眼前,城主府也息事宁人了。
“那么第三件事,又是什么?”似乎并不想提及那个老乞丐,所以杨冬生立刻将话题拉了回来。
而话音刚落,东方朔便回头,望向了门外。
“差不多也该来了。”
他道。
此时,正恰恰有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此人戴着面具,手中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匣子。
杨冬生认得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两个月前走在东方朔身旁的人,阿鲸。
“这是?”。
望着木匣子,杨冬生面露疑惑,并有些凝重。
东方朔嘴角一勾,道:“这是给你的礼物。我的第三件事,便是将它赠给你。”他看向阿鲸,“把盒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