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刘欣雅自昏迷当中逐渐醒来。
看到坐在旁边的空桑和汪酉潮,刘欣雅却笑了起来。
她缓缓闭上双眼,说道:
“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很乏力,也很痛苦是癌症吗?”
空桑一时无言,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
一旁的汪酉潮却直接说道:“刚才有专家来过了,他说你的病会好的。”
“这不是安慰你,而是事实。”
刘欣雅却没有回应,反而看着汪酉潮说道:“对不起。”
汪酉潮一愣。
刘欣雅一脸歉意:“其实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保护的是之前的刘欣雅。那个继承了我一段记忆的存在。”
“可是,因为我的回来,她不见了。”
汪酉潮微微低着头,反光的眼镜下看不出他的眼神。
空桑也没有开口,因为就在刚才他进入病房的时候,汪酉潮说,这件事情他会处理好。
“刘欣雅,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汪酉潮忽然问道。
刘欣雅缓缓起身,看向他:“你想去哪里?”
“天台。”
“好。”
简洁的交流,简单的话语。
空桑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心中不禁在想,原来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悲伤和痛苦。
从前,他只以为自己的经历已经非常特殊。自己的绝望,已经如深渊泥潭。
可自从做了打更人之后,周辉、肖琳、杨宇、夏婉,哪一个不是活的满身业火呢?
纵然是强如神灵的白琴苏,在岁月和因果的长河中,也是伤痕累累啊
黄昏下,空桑站在楼道内,背靠着墙壁。
虽然天台的门没有关闭,但空桑还是置身在阴影处没有上前。
也许在这一刻,任何一个人在旁边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这段时光,应该留给他们两个人才对。
他忽然有些明白守陵人钱翩翩为什么会一直抽着烟了。
他原本是很讨厌别人抽烟的。
可现在看来,有太多说不出的心酸垂泪,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吞吐出来
天台上,汪酉潮双手撑在边缘处,看着刘欣雅,笑了笑:“从我诞生开始,我就认识了你。”
“那个时候,你很孤僻,很怯懦,甚至连常人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你害怕的瑟瑟发抖。”
“我真的好希望你可以坚强面对那些给你造成伤害的人。”
“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抑郁症,不是怯懦,不是胆小,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绝望,说不出的黑暗。”
刘欣雅没有说话。
虽说在内心世界时,空桑的刺激让她稍稍有了些好转。
但毕竟先前的她已经到了服药的程度,此时自然无法向汪酉潮解释那种感觉。
汪酉潮似乎也没有指望刘欣雅回复,自顾自地又说道:“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带你晒太阳吗?”
“因为我听主治医生说,抑郁症的患者如同置身在冰冷的寒潭之中。”
“他们没有办法听到外界的欢愉,没有办法感知外界的温暖。”
“所以我想着,也许阳光可以让你舒服一点。”
“当然,我也知道,那些恶劣的目光不剪除,你的症状永远也好不了!”
刘欣雅终于开口道:“所以,你利用雕像中得到的堕落天使的力量,杀了他们?”
汪酉潮侧过头,眼神盯着那远处尚未消失的夕阳:
“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莫斯提马,代表着仇恨、敌意、迫害,这些在当时你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刘欣雅悲然的叹了口气:“汪酉潮,对不起。”
“可是,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汪酉潮笑道:“嗯。那就换个话题吧。”
“门外那位打更人,他的老板刚才来过,他说了两件事情。”
听到这里,空桑心中一紧。
汪酉潮继续道:“他说,随着仪式力量的消除,我脑海中被植入的‘要一直守护你’的执念,会逐渐消失。”
“我已经拥有独立的人格。严格来说,只要等到那种执念消除,我就能作为真正的‘人’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
“我能重新感知这个世界的美好,这个世界真正的色彩。”
“既然如此,那我应该恭喜你,最起码”然而刘欣雅话音未落,汪酉潮却打断了她。
“可是,如果我活着,仪式效果的流失就是不可逆转的。原本存在于我体内的癌症,会重新在你体内生长。”
刘欣雅虽然有那么一点思想准备,但听到汪酉潮的话,眼神还是黯淡了下去,那种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感觉,似乎又要消散。
门外的空桑攥着双拳,他其实很想冲进去告诉他们,他可以尝试使用安魂咒。
可是,仿佛是知道空桑的打算。
征老板在离开不久之后,就发信息告诉空桑不可以如此。
因为,代价不够!而且,安魂咒也不是什么万能的咒语。
如果碰到这种事情就随意使用,那等于是篡改万物生死的规律,那会遭来天谴,不仅自己会丧命,就连刘欣雅和汪酉潮,一个也活不了!
天台上,看着全身的力气似乎被一点点抽离的刘欣雅,汪酉潮却笑了:“这是那位打更人的老板告诉我们的。”
“他应该是个相当厉害的人吧。”
“可是,他却也有料错的时候。”
“欣雅,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你’吗?”
此言一出,不论是刘欣雅还是空桑都露出一丝惊疑之色。
刘欣雅惊讶,自然是因为从汪酉潮诞生开始,他就没有见过真正的自己,那他是如何辨认出“刘欣雅不是刘欣雅”的呢?
空桑则是在惊疑之后,又露出一丝恍然之色。
是啊,自己曾经接受过姒静的提醒,转而询问过汪酉潮这个问题:“恶念体不是恶念体,刘欣雅不是刘欣雅,汪酉潮不是汪酉潮。”
当时,汪酉潮的反应怎么也不像是全然不知的状态!
难道
却见汪酉潮缓缓摘下眼镜。
第一次,这个平常有些邋遢,甚至有些颓废的男孩,眼神中竟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干净和呵护。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但是不知不觉的,我就理解了。”
“没有人给我答案,你也没有露出任何的征兆。”
“硬要说原因归根到底,我依旧是因你而诞生。”
刘欣雅的声音中又重新涌起一丝希望:“所以所以”
“你知道我不是她,却依旧愿意这样守护我吗?”
汪酉潮双眼隐隐闪烁着泪光:“她就是你,恶念体也是你,你又不是精神分裂的患者,那两段承载了你不同记忆和情感的存在,和你自始至终本就是一个人!”
“所以,我守护着那段意识体,守护着恶念体,自然也是守护着你!”
“欣雅,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不是你’!可‘你也同样是你’啊!”
刘欣雅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触动,她终于听到了一个让她满含幸福的答案。
是啊,虽然成长在一个小康家庭,吃穿不愁。
可是父母的冷漠,同学的欺凌,以至于她从小到大,几乎也没有什么朋友。
每天都好压抑,好压抑啊!
她哭过,没有用!她崩溃过,也没有用!
可是现在,她惊喜又悲伤地发现,原来在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惊喜的是,自己原来在这个世界不是孤独的。
悲伤的是,自己的心愿被满足,却又即将破灭。
汪酉潮却继续说道:“那位老板,还说错了一件事情。”
“他说,我已经是独立的‘人’。”
“其实,我自己很清楚,我不是。”
“哎?”刘欣雅有些困惑:“可是,你既然有了自己的思想,自然”
话音未落,却见汪酉潮上前紧紧搂住了刘欣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一般。
刘欣雅感受着拥抱自己的人的温暖,眼角落下点点晶莹泪光。
却见汪酉潮露出一丝幸福的笑意:“欣雅,因为你,我才能诞生。因为你,我才有了作为‘人’的目标。”
“守护你,从来不是你的执念。而是我自己的意愿!”
“但这片留存在我体内的,属于你的灵魂,必须要还给你。”
“如此,你才能完整。”
“欣雅,我是那枚玉坠啊”
话音落,刘欣雅瞳孔一震。
她猛的想起,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被父母带到那个房间开始仪式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一个玉坠。
那个玉坠,是她从小一直戴在身上的。
每次自己难受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捂着坠子躲在被窝里哭。
似乎只有这样,还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欣雅,其实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希望得到救赎的女孩。我常年被你的泪水浸透,早就有了那么一点脆弱的、朦胧的意识。”
“终于,在那仪式的刹那,我借此机会诞生!”
“当时我就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守护你!不惜一切代价的守护你!”
“所以,我就是你,我不是独立的人格!”
“我只是,你的泪水和你的意念凝聚而成的,另外一个你而已!”
“而现在,不论是那个童稚爱画画的你,还是那个满身憎恨的你,又或者是我这个另类的你。”
“欣雅,我们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说着,汪酉潮松开了刘欣雅。
他温柔地擦拭着刘欣雅眼角的泪水,露出最后一抹那温柔的、似乎融入了亲情、友情、爱情的笑意。
旋即:
“不!”
刘欣雅一声痛哭,空桑连忙转身冲上天台。
却见汪酉潮维持着那抹笑容,向后仰去,纵身自天台坠落。
刘欣雅哭喊着要上前抓住他,却只是触碰到了他的裤脚。
生死之间最后的对视,一者是无怨无悔、满目坚毅的笑容。
一者,是似乎终于又重新灵动起来,却再度经历伤悲的哭泣。
看着被空桑抓住的刘欣雅,汪酉潮笑着大喊道:“欣雅,为了我,为了我们,你要好好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