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华年,风雨三千。浮生尘缘,重逢何年。
成为南宋国都的杭州,对比当年李唐盛世时的昌盛之景,不妨多让。
通过水路,桑重新回到了这个承载了太多感情和记忆之处。
第一站,便是净慈寺。
对比当年的永明禅院,如今的净慈寺更添三分恢弘气度。
桑未入山门,便已听到那浑厚钟声,如阵阵清音,涤荡天地。
此时未至时节,漫山枫林之景不在。
桑,独自一人站在一棵最为粗壮的大树下。这棵树,便是当年,他们两人相识之处。
“时隔多年,你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桑微微一笑,转身看去,那扫地僧人已缓缓走来。
“是啊,多年不见,僧者丝毫未变,我却老了。”
“呵呵,老是老了,却也多了一份平和祥瑞之气。嗯,心中煞气似也是少了。”
扫地僧笑道:“看来,这几多岁月,你也并未蹉跎。”
桑笑道:“物是人非,逝去的人得了清静,活着的人得了长进,总归不负当年了。”
说着,桑将紫金钵和金刚杵取了出来。
“今日前来,既是再见一见故人,也是为了履行当年之诺,归还佛宝。”
扫地僧人却只是拿起了金刚杵:“你如今心性已尽圆满,只有些许执念,让你不得极乐。”
“这金刚杵已然不适合陪伴在你身侧,还给我就还给我吧。”
“至于这紫金钵,圆融、厚重,这些年又得你供奉,灵性大增,与你相合,就留着吧。”
桑也不推辞,道谢一声,两人各收一宝,席地而坐。
扫地僧拿出了一些杭州地道的糕点。
“此次前来,是为了找奚宣吧。”
桑点点头:“五代十国时期,我曾化名一人,在外游历了一段岁月。”
“那时,我偷偷回去看过。青白双蛇已然不在,奚宣的一点灵光似乎也圆满了。”
“我知道,他应该能入轮回了。”
扫地僧点头:“所以,你选择在宋朝开国之际闭关重修,为的就是能寻那一丝灵光,再续前尘往事?”
“前尘往事不必再谈,只是想聊做补偿。让他这一生平安顺遂便可。”
“前些日子,我心头灵兆,忽然想到了这杭州城。我便知晓,兜兜转转,奚宣还是回到了这杭州之地。”
扫地僧笑道:“你的直觉不错。奚宣的确在。不过,你来晚了一点。”
桑略有疑惑:“此言何意?”
“奚宣此生叫做许宣,乃是一游方郎中。因面容俊秀,医术高超,心肠慈悲,认识他的人,都习惯叫他许仙人。”
“久而久之,称呼许宣的不多,称呼许仙的,反倒不少。”
“而且,白琴苏、青湘吟,已经找到了他。”
桑呼吸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如此看来,他和白琴苏之间的情缘,又开始了?”
扫地僧失笑道:“说来也是有趣。上一世,奚宣死乞白赖,最终感动了白琴苏。可这一世,许仙却隐隐有嫌弃白琴苏之意,反倒是白琴苏不肯放手了。”
桑叹然道:“看来,执念已起,此回轮到白琴苏,不能轻易放下了。”
“看你这语气你不报仇了?”
“我不想报仇,但我也会去见一见她们。”
“哦?为何?”
桑双手合十:“此回,本就是为了因果而来。既然他们三人已经相遇。想来,便也只差我一人了吧。”
说着,桑起了身:“今日款待,便多谢了。”
“呵呵,不必客气。欢迎来日再聚!”
西湖边,看到那熟悉的西湖医馆,桑心中了然。
步入门内,却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在给病人看诊。面容几乎没有太大变化,但的确多了份清秀之气。
身体纤瘦的,更似个书生,和当年做镖师时的体魄,还真是相差甚远。
“您这病啊,乃是经常生气,导致肝气郁结所致。这样,我给您开个方子,您去前面抓药,七天之后,您来复诊。”
“好嘞,多谢许仙大夫。”
许宣无奈地说道:“老丈,我叫许宣,不是许仙。”
送走了老丈,许宣看到了等候多时的桑。
“嗯?大师身体不适吗?”
桑笑道:“是啊,所以还请大夫帮我看看。”
“好说,您这边坐。”
桑坐下后,伸出了手腕。
许宣诊断了片刻,眉头逐渐紧锁:“大师,您这是”
“哦?大夫但说无妨。”
“外观上来看,你如耄耋老翁。可从脉象上来看,您血气充盈,应是个青年人才是。怎会”
桑转念便有了主意:“大夫,先前寺里长辈都说我这是早衰之症。又说您医术高超,所以我便来碰碰运气。”
许宣眉头紧皱:“早衰之症的确难治,这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根治您的病。”
“若只是简单固本培元的方法,恐怕对您没什么效果。”
“这样吧,您明天再来。我今天晚上翻翻医书,看看是否能够找出诊疗之法。”
“好,那边有劳大夫了。”
话音刚落,却见门外进来两名女子。
“许宣大夫,我今日有些不适。还请为我看上一看。”
许宣见状,竟露出一丝不耐之色:
“白姑娘,我都说了,您没病。”
“您的意思,我也知道。但许宣如今只想增进医术、悬壶济世。对儿女之情,没有半分兴趣。”
“白姑娘,还请自重!”
“姐姐,许宣大夫既然都这么说了,你也不用强求,我们走吧。”
一时间,医馆内的场面,不是很好看了。
“呵呵,看来大夫还有事情要处理,我这个和尚就不在这里添堵了。明日,我会再来。”
许宣赶紧道:“不敢不敢,大师您放心,我一定治好您的早衰之症。”
“早衰之症?”
白琴苏看向桑,那熟悉的眼神,让姐妹两均是脸色一变。
“阿弥陀佛。”
却见桑来到两人面前,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便离开了医馆。
桑未出去多久,身后白琴苏两人便追了过来。
“法海,你站住!”
桑笑了笑:“许久不见。不过,若要长谈,还是找个僻静之处吧。”
“好啊,正有此意!”
三人租了条船,连船夫都没要。
白琴苏直接以法力催动船来到了西湖中心。
船身内,白琴苏冷冷说道:“法海,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阴魂不散!”
桑摇摇头:“白姑娘,你若要重提旧事,于你我都没什么好处。”
“不提就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我问你,当年,你为何让奚宣去死!”
桑微微收敛笑意:“奚宣,是自尽的。但我的确未能阻止。”
“可话又说回来,白姑娘,你和妹妹如果不逃,奚宣也不会死。”
白琴苏冷笑道:“如此说来,这还是我的不是了!当初我们若不逃,等着我们的就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桑叹然道:“是啊,可说到底,此仇此怨的因由,又在谁呢?”
白琴苏眼中顿时升起一丝怒色。
“白姑娘,这些年我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两位的来历,我大抵也清楚了一些。”
桑并未动怒:“两位费尽心思,是想拜托蛇祖的控制吧。”
此言一出,白琴苏、青湘吟顿时脸色大变。
白琴苏沉声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两位忘记了吗?佛教严格来说,也是自遥远的那片土地上传来。那里的神话典籍中,有三位大神。其中两位,毗湿奴、湿婆,在佛经上也都有记载。”
“毗湿奴常年躺在千头蛇身上,湿婆的颈部也常年环绕一条蛇类。祂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阿南塔龙。”
“祂也被称为是那片地域内第一条诞生的蛇,也是佛教天龙八部当中摩呼罗迦的祖先。”
“两位初次见面时,我便觉得隐隐具备一点佛性,但又似是而非。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佛性,而是佛教前身所在婆罗门教的特性。”
“可显然,你们应该是逃离了那里。具体原因我查明不了,可反本溯源,我只能想到婆罗门的蛇祖——阿南塔龙。”
“而后,你们在唐朝时期,看上了龙脉,是想要借此机会,通过龙脉蜕变。只要你们蜕变蛇身,转化为龙,在天龙八部之中,你们就能化成‘龙部’。”
“为龙以后,你们就能脱离阿南塔龙。甚至因为接收的是九州的龙脉,你们还可以直接脱离婆罗门。对吗?”
青湘吟眼中的震撼之色不言而喻,白琴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你还知道什么?”
“你们低估了龙脉的力量,或者说低估了李唐王室的气运。李唐王室,前前后后,在太宗、高宗、武周、玄宗这四人之手逐渐强大,气运鼎盛。”
“所以,你们失控了。不是你们控制了龙脉,而是龙脉控制了你们。”
“法力滔天之下,你们无法自主,降下大水,水漫洛城,连带着后续的灾劫相应而起。”
“再然后,你们转变思路。龙脉为天,吞噬的难度本来就大。所以,你们把目光放在了地脉、水脉之上。”
“最终,你们根据习性选择了水脉。机缘巧合,得了蟒河河伯的神权。”
“至此,虽一身法力、道行不得不受到压制。可婆罗门一系,却再也影响不到你们了。”
白琴苏喃喃道:“法海,没想到你失踪的这些年,竟然掌握了这么多秘密!”
桑笑了笑:“另外,你们现在并不安全吧。”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青湘吟忍不住道。
“奚宣的执念是希望你我两方均可相安无事。所以,他以自己为祭品的时候,强行抹除了你们在水脉之中的印记。”
“他以为,这样做可以让你们彻底自由。”
“可问题是,自由有了,身上没有了九州神性的辅助。婆罗门一系,又能重新找到你们了。”
“说到底,你们是婆罗门阿南塔龙的子民。哪怕你们在九州修行,哪怕多年来你们几乎被同化,却依旧无法被九州气运彻底接纳。”
“更不用说,你们还造成了那般天灾。”
白琴苏露出一丝苦笑:“数百年未见,你却将我们的根基,探究的一清二楚了!那么,法海,你又打算如何?”
桑微微一笑:“了结因果。”
白琴苏点点头:“好,明日,我们便在此地决战,如何?”
桑微微一愣,哑然失笑道:“两位误会我的来意了。我说的了结因果,有两件事。”
“一来,成全你和许宣。”
“二来,帮你们摆脱婆罗门的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