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中的。
当闻人不语突然踏进火神殿,说出那句话之后,高兴的额头上立时渗出了一颗冷汗,滴落在地上。
闻人不语虽然仅是文官谋士,但在白马关军中的威望并不低。
天子近臣,锦绣榜十二。短短九个字,便是很多人一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
再加上,闻人不语乃是谋士,在高兴过往所听说的那些故事里,谋士都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把人卖了,别人还得感谢的那种人。自打闻人不语来到白马关军中,亦是刻意与其他将士保持距离,深居简出,俨然和故事里那些高深的谋士别无二致。
在这样的人面前耍心机,那必然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闻人军师既然不知道,那就一定没有说过!”
尴尬地扯动嘴角笑了笑,高兴喉结蠕动几下,心底有些发虚道,“可能是他们道听途说,张冠李戴吧……”
“噢?”闻人不语轻轻掸了掸不知从何处飘落在肩上的几粒灰尘,面无表情道,“但我确实认为这几起案子的真凶不需要接触死者,便可将之烧成焦炭,如此看来,倒是和那几个道听途说的将士所见略同啊!你何时听说的,他们是哪个营帐的,姓甚名谁,我回头和他们好好聊聊,毕竟这军中的聪明人不是很多,让我近来多少有些寂寞。”
高兴面色一僵,吞吞吐吐道,“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昨天,又像是前天,最近卑职事情繁多,而且昨夜唐军又突袭而来,实在是没心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一旁的毛学望打了个哈哈,忽然道,“闻人老弟怎么有空来这里溜达了,真是稀奇啊!莫非是今天打架没打赢,心里郁结苦闷,出来透透气?”
“想问什么就直接点,在我面前拐弯抹角实在有些多余,”闻人不语淡淡道,“今天闲得无聊,确实和难了大师打了一架……不输,当然也没赢。我心里坦荡,怎会郁闷?来这儿不过是想着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省得你们在这里瞎折腾而已。”
“什么消息?”史元典和毛学望异口同声地问道。
闻人不语直视着楚云桥,嘴角微微上扬道,“申小甲今夜不会回来,明天也不一定能回来,所以你们不必在此苦苦等候。”
楚云桥登时一愣,蹙起眉头,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吐出两个字,“什么?”
高兴歪着脖子道,“看吧看吧,我就说小甲兄弟是畏罪潜逃了……”
“我刚刚说的哪个字的意思是他逃跑了?”闻人不语像看白痴一样瞟了高兴一眼,不疾不徐道,“他还是会回来的,只不过时间并不明确。”
楚云桥满脸疑惑道,“他去了哪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闻人不语轻叹道,“女人就是麻烦,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候不知道答案反而更好一些……”
“还请大人如实相告,”楚云桥咬了咬嘴唇道,“就算他真的被什么狐狸精、蛤蟆精勾搭跑了,我也想知道是哪家的狐狸精、蛤蟆精!”
史元典和毛学望亦是一脸好奇地看向闻人不语,一副等着吃瓜的模样。
“倒也不是什么狐狸精、蛤蟆精,既然你们都想知道,那我就摊开来讲吧……”闻人不语扫了一眼史元典和毛学望,悠然道,“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知道他的去处,自然是亲眼所见。”
顿了一下,闻人不语指着殿内地面上的那个大洞,继续道,“而且就在此处,亲眼看着他嗖地一下没了……”
楚云桥峨眉紧蹙道,“没了?”
“不好意思,措辞可能有些不当,”闻人不语解释道,“等我回答了你的第一个问题,你就明白了……关于他的去处,有两个答案。”
史元典挠挠头,不明所以道,“这一个人的去处怎么可能有两个答案,要么是去了那里,要么是去了这里……闻人老弟,你且说得直白点,莫要学祝国寺那些秃驴打机锋,很讨人嫌的!”
闻人不语摇头叹道,“果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所以有两个答案,自然是从这嗖地一下没了的不只是申小甲,他身不由己,所以既在那里,也在这里。”
毛学望甩了甩有些晕晕的脑袋,语气略微有些烦躁道,“什么这里那里的……到底是哪里啊?”
闻人不语盯着面色担忧的楚云桥,慢条斯理道,“看来你已经猜出了大概,果然比这两个粗人聪明……没错,申小甲如今既在青山之中,亦是在蛇腹之中!”
“什么!”史元典和毛学望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只不过二人的眼神略微有些不同。
楚云桥虽然先前从闻人不语指向那个大洞时便有所猜想,但此刻真的听闻人不语说出来,还是身子微微一颤,冷然道,“原来不是狐狸精、蛤蟆精,而是蛇精啊!又是蛤蟆,又是蛇,她的花样真多!”
“姑娘许是误会了,”闻人不语轻咳两声,表情古怪道,“那头黑蛟可不是家禽,野生的……”
楚云桥登时面色一白,紧了紧握着断水剑的右手道,“我这就去把他从蛇肚子里扯出来,果然男人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不急!”闻人不语身形一闪,挡在楚云桥面前,面色平静道,“我都说了他还会回来的,姑娘且耐心等候吧!青山茫茫,想要找一条会钻地的蛟蛇犹如大海捞针,何其不易!况且,此时正值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你就算出了这座庙门,也出不了城门……”
楚云桥双肩一沉,颓然道,“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当然……不可能!”
高兴直起身子,忽然道,“闻人军师你也真是的,何必哄骗云桥姑娘呢,这小甲兄弟都被蛇吞进肚子里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侧脸看向毛学望,嘴角浮起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校尉大人,你信吗?”
毛校尉缓缓摇了摇头道,“很难相信。”
高兴又看向史元典,恭敬地问道,“将军,您信吗?”
“确实匪夷所思,”史元典看了闻人不语一眼,又看了楚云桥一眼,砸吧一下嘴巴道,“不过也可以相信。”
“属下也可以相信……”高兴撇撇嘴道,“闻人军师想要给云桥姑娘一个希望嘛,大家都能理解,也不好说破。但我这个人比较现实,与其让云桥姑娘漫无边际地等候下去,还不如现在就捅破这层窗户纸,长痛不如短痛!”
闻人不语轻蔑地笑了笑,语气平淡道,“世间匪夷所思的神奇不知凡几,你们没见过或者没听说过,只能说你们不知道,不能说不可能。”
“好吧,装睡的人确实叫不醒……”高兴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道,“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小甲兄弟能活着从蛇肚子里出来,可青山那么大,等他回到白马关,也已经早就过了三日期限,届时还是难逃一死,现在死还是两日之后死,区别并不大!”
楚云桥眼神冰寒地盯着高兴,语气森森地吐出几个字,“你很想他死吗?”
“不能这么说!我和小甲兄弟一见如故,”高兴摆摆手道,“刚刚知道他被那黑蛟吞了的时候,我也很是心痛……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不想接受也得接受啊!”
史元典拧着眉毛思考了片刻,扭头看向楚云桥道,“或者你帮那小子先把案子破了,这样倘若他能回来,也就不会再忧虑逾期之罪。”
楚云桥盯着地上那两具焦炭,面色苦涩道,“确实有些头绪,但我并不知道他剩下一半打算如何收尾……”
“事情只做了一半等于没做,倘若届时冤枉了好人,致使真凶依然逍遥法外怎么办?”高兴打断楚云桥的话,面色郑重地对史元典抱拳道,“将军,属下以为现在我们必须要做两手准备了!”
史元典半眯起眼睛道,“哪两手准备?”
“第一,从现在开始应该让其他人来查这个案子,如果能在两日内破案最好,即便不能,亦算是尽心尽力了,圣上也不会怪责咱们……”高兴舔了舔嘴唇,目光幽幽道,“第二,暂且先将云桥姑娘关押起来,若是两日之后,小甲兄弟没有回来,而且案子也还没破的话,那就……”
楚云桥冷哼一声,冷面霜眉道,“那就怎么样?”
高兴右手按在佩刀刀柄上,寒声道,“总要有人来承担雷霆之怒……白马关如今最紧要的是击退城外的唐军,守城的将士绝不能受罚。圣上颁下昭雪令也是迫不得已,所有人都只是需要一个台阶,到时候云桥姑娘便可以是这个台阶!将军,大局要紧啊!”
史元典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兴,沉思片刻,又看向闻人不语,满脸肃容道,“闻人老弟是什么个看法?”
“我没什么看法,昭雪令又不是颁发给我的……”闻人不语瞥了高兴一眼,表情玩味道,“看不出来啊,一个小小的伍长还有这等心机,居然都会揣摩圣意了,有点意思!”
高兴浑不在意闻人不语的冷嘲热讽,噌地一下抽出钢刀,缓步走向楚云桥,沉声道,“将军,一切以大局为重啊!你不愿做这个恶人,属下帮你把事情先办了……云桥姑娘,对不住了!”
就在楚云桥一脸决然地抽出断水剑时,火神殿的地面上忽地破出一个大洞,两盏青光陡然升起,幽幽地盯着下方众人。
一道厉喝自青光之下的蛟蛇獠牙处传出。
“去你娘的大局!谁敢动我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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