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乌云蔽日,天地暗沉。
那两盏青光幽幽地盯着人世间,缓缓浮出黑渊。
“日月不敢偷照……”
道痴额头渗出一颗冷汗,想起了曾经听老天师讲过的一个典故,终于明白难了说的大祸是什么意思,不自觉地吐出几个蕴含天机的字词。
“阿弥陀佛!”难了一脸沉重地盯着那两盏离地面越来越近的青光,嘴巴发苦道,“贫僧只想借一片脱落的鳞甲,却不曾想被闻人施主的师父实实在在地坑了一把……道痴施主,你亦是被闻人施主摆布的棋子,咱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道痴皱了皱眉道,“什么意思?”
“十日之前,我曾在月城外春江上游意外得到一本古籍,想要完成我自己的心愿须得收集几样奇物,其中之一便是坑洞之内这位的鳞甲。”难了摇头叹息道,“想来那位先生算准了我会去月城,也算准我会游船春江,那本古籍是早就安排好的,就等着我去捡呢。”
道痴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盯着距离地面不过十丈的两盏青光,冷然道,“我不关心你被坑,我只想知道我是怎么摆布的。你不用故意拖延时间,我不会逃走,龙虎山的职责就是斩除妖邪,道之所在,义之所往!”
“阿弥陀佛,道痴施主误会了,贫僧不是这个意思,刚刚只是感慨而发……”难了长出一口气,面色淡然道,“闻人施主将贫僧的身份告知你,便是想要让你与贫僧在此一战,以此惊醒下面的东西。”
道痴紧了紧握着红色木剑的右手,目光冰寒道,“我不是很能理解……他们应该知道这东西要是被惊醒,必定会天下大乱,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道痴施主有所不知,”难了满脸悲悯道,“天下大乱正是他们想要的!所以,你以后一定要离他们远一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不一定是君子。”
“满口仁义道德的不是君子,满口我佛慈悲的也不是好和尚!”道痴冷笑道,“你方才叫我逃跑,不过是想利用我引起那东西的注意,你自己便可以趁机逃走,少在这里跟我装什么悲天悯人!闻人不语想利用我和你打一架这点不假,但你要说他明知如此会惊醒底下的东西还这般算计……我是不相信的,毕竟现在他没有逃走,而是去了庙里。”
“那是因为庙里的人很重要,他不得不管……”难了还想再解释几句,却见两股滚滚的白雾从坑洞中喷出,微叹一声,无悲无喜道,“也罢,现在说什么都已毫无意义……白雾腾蛟窟,黑云摧战城,人间浩劫起呐!”
便在难了吐出蛟字时,两盏青光飘出地面,露出一只硕大无比,满布黑色鳞甲的蛟蛇脑袋,圆洞洞的鼻孔微微缩张,先前的白雾便是由此喷射而出。
青光之中的墨黑瞳孔骤然一缩,蛟蛇吐了吐信子,望着天上躲进乌云之后的太阳,仰着脑袋,血口一张,尖牙裂风,长嘶一声,而后意兴索然地低头喷出两道滚烫的鼻息,斜睥一眼难了和道痴,便不再关注二人,轻轻抽动几下鼻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火神殿方向。
难了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拨动一下念珠,右手竖掌于胸前,深提一口气,身后凝出一尊比蛟蛇还要高大的佛相,面色冷然道,“孽畜,滚回你该待的地方!”
蛟蛇似是没有听见难了的话一般,伸出信子舔了舔嘴唇,再度慢慢向上拔高,欲将剩下的一半身躯也腾出坑洞。
难了冷哼一声,右掌向上一抬,随即快速向下一按,厉喝一声,“天佛降世!”
一阵禅音起。
顶天立地的佛相亦是抬起右掌,迅猛地拍向升至半空的蛟蛇,掌中卍字金光灿然。
嘭!掌印落下,在地面上按出一个五指大坑,扬起阵阵烟尘。
须臾,烟尘散尽,黑鳞蛟蛇毫发无伤,继续向上拔高身躯,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几分。
难了眉头紧皱,侧脸看向道痴,低声道,“道痴施主,这畜生皮子太厚,大慈大悲普渡掌已经拿它没办法了,我只有将无劫神功融进去或能将它打回洞中……”
“不用多说,你需要一点时间嘛,我懂!”道痴打断难了的话,提着红色木剑缓步走向黑鳞蛟蛇,面色平静道,“你且慢慢酝酿,接下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龙虎山的秘技!”
难了面色一僵,很想告诉道痴融合无劫神功和大慈大悲普渡掌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但听到龙虎山秘技几个字,却又把话咽了回去,装模做样地盘膝而坐,双手合十,虚着眼睛观察道痴和黑鳞蛟蛇的战况。
黑鳞蛟蛇看了一眼盘膝而坐的难了,又看了一眼朝自己缓缓走来的道痴,不以为意地吐了吐信子,加速拔出自己剩下的三分之一身躯。
道痴见黑鳞蛟蛇如此轻视自己,面色登时一寒,摘下腰间的葫芦,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而后将葫芦奋力一甩,扔向蛟蛇头顶上方,身形一闪,来到坑洞处,踢踩着黑鳞蛟蛇的后背跃至高空,右手一挥红色木剑,劈开葫芦,左手摸出一个火折子,随手一抛,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口中的烈酒喷香火折子。
哗!三团烈火在蛟蛇头顶上方炸开。
碎裂的葫芦,红色的木剑,以及道痴喷出的那一道酒泉,不多不少,正好三团,亦是三昧。
短暂地昧住了黑鳞蛟蛇的眼睛。
道痴眼中亮起两道八卦轮盘的光影,双手紧握燃烧的红色木剑,斜斜地向下刺去,沉声喝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八神技……天雷火!”
话音一落,红色木剑顿时火光大作,燃成一把更长更大的火剑,火光四周缠绕着道道惊雷。
顷刻间,一人一剑化作一条长长的火龙撞向黑鳞蛟蛇的脑袋,裂云碎风!
旁观的难了不禁低声喝好,思忖着换作自己该如何接下此招,越想越是心惊,对龙虎山老天师愈加钦佩敬仰。
黑鳞蛟蛇仰头看向化为火龙的道痴,第一次收起眼中的轻蔑,鼻孔紧缩,猛地张开血盆大口,然后轻啐一下……
吐出了一滩冰冰凉的口水。
滋滋滋。
火龙瞬间被浇灭。
道痴浑身都变得湿哒哒,黏糊糊,像极了落进米汤之中的小鸡崽。
黑鳞蛟蛇得意地歪了一下脑袋,快速抽出坑洞中的尾巴,顺势一甩,正正地拍在道痴的身上,眨了眨闪着青光的眼睛,似乎在和道痴道别一般。
“我……”
道痴面色一白,来不及说出后面的话,立时狂喷一口鲜血,化作一道流星飞了出去,竟越过先前冲向火神庙的闻人不语,咚地一声,砸落在火神殿中,在屋顶上留下了人形破洞。
正在犹豫要不要对花背大蟾蜍舌头下嘴的申小甲登时一惊,霍地站起身来,扭头看向躺在碎瓦之中的道痴,一脸警惕道,“道痴兄,你这是……”
道痴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虚弱无力道,“不想死就快跑……”拾起地上有些焦黑的红色木剑,踉踉跄跄地走向殿门口,“我最多也只能挡住它一息而已!”
“谁?”申小甲惊奇道,“难了大师吗?他这么厉害的吗?要是他真的这么厉害,那你就别再出去了,咱们坐在这里聊聊天,吃吃烧烤也挺好……打不过就认输嘛,不丢人,别动不动就要搞什么既决高下,也分生死,太傻了……”
就在这时,刚巧闻人不语也赶了过来,瞥了一眼面色惨白的道痴,悚然一惊,扭头看向申小甲,冷着脸道,“不想死就快点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怎么你们的台词都差不多啊,提前商量好的吗?”申小甲瘪了瘪嘴道,“可别想着让我跟你们一起和难了大师打架,我这人最讨厌打打杀杀的……而且实话告诉你们,我和他是好朋友……”
正当申小甲叽里咕噜说着些不着调的废话时,屋顶上忽地传来一声巨响,又多出一个人形破洞。
申小甲扭头看向破洞之下的那堆碎瓦,震惊地张大嘴巴道,“难了大师?”
一袭白色僧袍的难了剧烈地咳嗽几声,双手撑起身子,吐出一口血沫,苦笑一声,“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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