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疏星隐月,寂寥无声。
林老先生提着纱灯独行在鹿鸣堂的小路,刚过转角,一柄短刀抵住他的腰部。
“别出声,否则……”那人阴冷冷地威胁道。
林老先生双手微颤,腰板却仍挺得笔直,如同傲立断崖的松柏:“你是何人?”
那人勾起邪魅的笑容,短刀刺入身体,殷红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他拿出块手绢拭去刀上的血迹,一字一句道:“盗圣,淮醉。”
“所以那个人叫淮醉?”羽林卫大统领黎槊揉着眉头听林老先生讲述。
这件事本来和他八竿子打不着边,可林老先生是何人,不仅仅是太子太傅,更是当今圣上的恩师。此事一出,皇帝立刻派他过来了。
“是他说自己叫淮醉。”萧永清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着了,一个人可以说自己是任何人。”
“嗯,元浊说的有理。”林老先生弱弱地说,“元浊啊,新婚期间还要为我这半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烦忧,真是辛苦你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元浊是您看着长大的,哪来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哎。”林老先生长叹口气,“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挺过来。”
“太傅大人,好人有好报,您一定会没事的。”黎槊挠着后脑勺憨笑着,“槊就一粗人,不太会说话,请您见谅。”
“是啊,先生。您得赶紧好起来,元浊还有一堆事要叨扰您呢,可别想躲掉。”
“你啊你。”林老先生被萧永清逗乐了。
见林老先生心情好转了些,萧永清给黎槊使了个眼色,站起来道:“先生,您好好休息,元浊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黎槊拜别林老先生后,在林府外追上萧永清。
“太子殿下,您刚刚在想什么?”
“《天泽志》。”
“嗯?”
“这人大费周折潜入鹿鸣堂,居然只为一册古籍,这说不通啊。”萧永清沉思着,“说句不好听的,先生能活着完全因为他没下狠手。”
“可目的呢?这样看来就像……”
“就像在挑衅。”
黎槊大惊:“若真如此,那他在挑衅谁?”
“天子脚下作恶,挑衅的是整个寒酥。”萧永清握拳一顿,“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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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向来比北漓温度低,深秋的凉意已让月瑾有些受不住了,她早早命人拿了火炉,靠在旁边取暖。
“公主,明天还和往年一样吗?”幽南翻动着炭料,旺盛的火映得脸红扑扑的。
经幽南这么一提醒,月瑾恍然想起明天是北漓祭奠先祖的日子。
已经快到年末了吗?
私下祭奠是大忌,乘着萧永清不在府中,傍晚时分月瑾带着幽南偷偷溜出了出去,寻了偏僻处,用几片金叶子打发走住在那的乞儿。
亥时一到,月瑾准时点燃了归灯。
她双手五指依次伸直交叉,将拇指贴于额头,面对北漓的方向跪下,慢慢弯下腰,直到小指碰于地面。
月瑾在心中默念着想对母亲说的话语,其实母亲的容貌她已记不大清晰了。
寒意顺着小指蹿上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归灯需燃上一日不断,月瑾执意亲自守灯。她把手藏在斗篷中,望着归灯中跳动的火苗。
好像……就是归灯让自己遇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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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雨点般砸在身上,寒风刺骨,她已感觉不到疼痛,蜷缩在那里,死死护着胸前的归灯。
粗壮的汉子掰开她的手臂,把归灯夺了去,骂道:“贱骨头,敢偷本大爷的东西!”
估计是见她没什么反应,那人在她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她疼得动弹不得。
“看着啊,大爷我就是把这东西砸了,也不给你这个小野种!”说着,那人把归灯向地上砸去。
归灯落在地上,她不顾疼痛爬过去,那人一脚踩在她手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
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晕死过去,眼前满是黑压压的斑点,耳中嗡鸣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把她抱了起来,紧接着,身体逐渐温暖起来。
她缓缓睁开眼。
一袭月白大氅,他逆光走来,伸手试了试她的体温。
那股淡淡的和香味,很好闻。
她怔在那,抽了抽鼻子,猛地夺过归灯狠狠砸在地上:“我才不要祭奠这样的母亲!”
他没有生气,捡起归灯轻柔地说:“你不应该这么说。”
“谁要她生下我的?父亲都不要她了,她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她蹲在地上,泪流满面,“活着这么苦,她为什么不能带走我。”
“世间万物,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皆为常态。”他擦去她眼中的泪水,“春日嫩芽新生,夏夜萤虫飞舞,秋月红枫满山,冬雪白狐跳跃。这世上啊,还有许许多多的美好与新奇。”
“是不是只要我好好活着,就有机会看到?”她被他的描述吸引了,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他眉眼弯弯温柔了岁月。
她盯着他深邃的黑眼睛,指了指自己的紫色瞳眸,质问道:“你是寒酥人,而我是北漓人,你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世上每个人都值得善待。”
从出生开始,从没有人告诉她她是值得善待的,所有人都只会叫嚣着要她去死,这一丝丝的温暖照进了她闭锁的心房。
她鼓起勇气:“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大哥哥?”
他哈哈大笑起来,她不知道这话有什么好笑的。
他强忍住笑反问:“小丫头,你多大呀?”
“6岁。”
“我女儿今年2岁了,你觉得喊我大哥哥合适吗?”
她不说话,低下头缠着手指,又固执地抬起头来:“怎么不能叫你大哥哥了?”
“我叫苏昱。”他耸耸肩,微笑着,“你呢?小丫头。”
“我……我叫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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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瑾抬头仰望着那轮明月,朦胧缥缈,遥不可及。
君知否,我为你所生,也愿为你而死,不求回报,甘之如饴。
“幽南,我想他了。”月瑾哽咽着,“你说,他怎么就……不要我了呢,明明我有好好遵循承诺啊,可他……”
幽南时常从自家公主口里听到这个“他”,可却从不知道是谁,只好拍着月瑾的背不说话。
突然她瞪大眼睛:“公主,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