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北风半点儿都不温柔,扫过路人脸上时,就同小刀子一般,不划开一道口子都不罢休。
福来县通往京都的水泥路上,走着一队马车,足有二十几辆。有个赶车的车夫许是走得及,来不及戴狗皮帽子,冻得缩着脖子,鞭子也抱在怀里,低声骂道,“这贼老天,还没到腊八呢,怎么就要冻死人了!”
坐在车辕上的一个老汉,忍不住哈哈笑道,“冻死你才好呢,谁让你贪心婆娘的被窝,不喊你都不愿意起来。幸好你还记着今日出车,否则这份差事被别人抢走了,有你哭得时候。”
那车夫嘿嘿傻笑,应道,“我哪敢耽搁县老爷的大事啊,就是睡一半也得爬起来。”
这车夫在先前福来县的瘟疫里,死了婆娘孩子,后来县城开始恢复建设,新县老爷鼓励大伙儿重新成亲,互相帮扶过日子,他就娶了街尾的小寡妇,小寡妇颜色好,免不得就贪恋炕头了。
老汉也知道这事儿,心里羡慕年轻有活力,脸上却是不屑,抬手从车里扯了个帽子扔给车夫。
“别说我不照顾你小子,好好赶车,冻得缩脖鸡一样,给咱们县老爷丢人。”
那车夫大喜,直接套在脑袋上,脖子立刻就伸直了。
“多谢大叔,您老就睡觉吧,赶车交给我了。等到了粮囤村,林家万一给好酒好菜,我那份儿都孝敬您老。”
老汉显见被哄得很高兴,应道,“咱们真是有福气啊,得了林大人做县老爷子,这几月眼见日子就好了。如今这么金贵的土豆种子也只给咱们县种,明年秋日,大伙儿的日子就更好了。只要想想,恨不得做梦都能笑醒。”
“可不是吗,我二舅前几日来信儿,听说咱们县里日子好过,明年还要搬来呢。”
“这是好事儿,大人说了,人多就商铺多,商铺多了银子就多,是一环扣一环的大好事呢。”
一老一少两人说的热闹,连天上落了雪花也不在意。马蹄下是平坦的水泥路,哪怕积雪也不担心有坑洼陷了车轮…
周心秀昨日就提前回了大院儿,这会儿正闲着无事,同大嫂和婆婆一起,带了丫鬟们包饺子。
娇娇从空间拿的粉条,配了豆腐海米和萝卜,包一种素馅儿的,还有葱花猪肉、牛肉洋葱两种荤的,足够全家老少都吃的高兴了。
家里回来一群小子,各个都是大肚汉,包饺子也要多添几盖帘儿。
这会儿几乎是所有丫鬟都一起上阵了,林大山回来的时候,就见到院子里游廊的平台上,放了白生生的饺子,就笑开了脸。
周心秀听得消息,迎出来,笑道,“老爷,娘和大嫂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包饺子呢。”
林大山应道,“替我谢过娘和大嫂,我先和爹去看土豆窖,中午回来一起吃。”
说着话儿,老爷子从屋里出来,摆摆手就带着儿子走了。
土豆要储存到明年春日栽种前,储存的地方若是寒凉,容易冻坏了,但若是太热,又会提前发芽。
所以,如何挖地窖也是个技术活儿。
幸好,林大海和林保都是好手,带了林大山说了半晌,见他还不是太明白,林保就主动说去福来县住两日,帮忙指挥建地窖。林大山一口应下来,欢喜的拍拍这个最可靠的侄儿。
林大山在家吃了饺子,连带跟随他过来的车夫,也吃了一顿好饭菜,外加一人还有一碗烈酒御寒。
待得午后返程的时候,林保,还有从学院回来的小子们,居然都跟了过去。一来好奇地窖如何挖,二来也是多走走不同的地方,增长眼界。特备林大山是福来的父母官,他们过去看看,自然是没有一处不方便。
家里倒是因为人少,立刻安静下来。老太太免不得就说道,“这些小子,一窝蜂回来,一窝蜂似的又跑了。”
娇娇正抱了锁子满地疯跑,不时举高高,逗得锁子咯咯笑个不停,听得这话就哄老太太,“奶奶,明日咱们家里就建小作坊,开始做粉条,过年走礼不说,自家也要吃,顺便替福来县明年卖粉条打个前站。哥哥不在家,自然看不到,让他们后悔去。”
老小孩儿,小小孩儿,老太太立刻听得高兴了。
“好,让他们跑的不着家,咱们家里热闹一下,让他们后悔。”
如今已经是深冬,村里的活计有限,除了鸡舍和猪圈,也就温室需要照。足有大半村人在轮流歇息,所以,大院儿喊一声,就来了几十号。
天寒地冻,不好动土,就在大灶堂分出一间屋子的地方,重新搭建灶台,安置。
要做土豆粉很简单,不过是土豆清洗粉碎,过滤沉淀,最后在漏制,过沸水煮,冷水过凉,晒干。
男人们帮忙做些重活儿,妇人们就接手了细致活儿,待得中午吃饭,大澡堂的大锅里,就炖了小鸡蘑菇和粉条,还有猪肉酸菜粉条儿。
但凡干活儿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分了一大碗。
粉条吃起来顺溜,入口软糯,吸足了汤汁,更是美味。众人都是赞不绝口,尤其是妇人们,尤其喜欢。
虽然平日家里也常吃,但这粉条出自自家作坊,再想想明年儿子就会利用这小小的粉条,带着福来县那些大难不死的百姓们重新过上好日子,老爷子就分外高兴。
于是,他大手一挥吩咐众人,“下午多做一些,过年时,各家都分点儿,吃个新鲜。”
村人们自然欢喜,吃饱喝足之后就甩开膀子,继续忙开了。
第二日,林大山再回来运土豆,就见得家里居然连做饭个都建好了,粉条都在碗里了,听得原因,他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为小侄女的孝心,也为了老娘的童心好笑。
他也从善如流,催着小侄女写了几张菜品方子,然后带了粗粉条,细粉丝,还有宽粉等等各色土豆制品进宫觐见去了。
按理说他一个七品县令,是没有资格面见皇上的。但福来县今年的瘟疫闹得太大,几乎是死城一般,又离得京都太近,好像一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头上有铜钱那么大的疤痕,实在是碍眼又堵心。林大山接手做了县令,立志恢复福来西安名声,做的就是整个大越朝堂的面子工程,自然受皇上和朝堂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