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路满和顾苓依来到村支部的楼房前,却不凑巧地遇上了支部临时开会。
“大队书记用着房间呢,有电脑的办公室也锁着门。”
一位农妇跨着二郎腿,在门口值班。
“你们晚会儿再来吧,在这附近,吵到里面开会的,就不好了。”
农妇虚着眼瞅瞅顾苓依:“闺女,咱们是不是见过?‘
路满看看顾苓依,这姑娘仍然有些拘谨,她也将目光投向路满。
下一秒,顾苓依主动牵起路满的手。
“嗯?”
正当路满微微错愕间,却感觉到,顾苓依在自己的手指上,有规律地按了按。
“这姑娘,学得挺快。”
路满心里好笑,顾苓依认识这位农妇,却要通过刚刚学到的路氏暗号,让他先开口喊人。“三婶。”路满一声招呼,又指了指顾苓依,“她的妈妈是闻艺。
“哎呀。”农妇定睛一瞅,拍拍腿,“是闻艺家的小熳儿啊!咋成大姑娘了呢,我都不敢认了!’
“三婶。”顾苓依也弱弱地跟上一声。
“哎,好姑娘。”三婶起身,“去我屋子里喝汤?”
“不了,三婶。”路满替顾苓依拒绝,“我们去别处逛逛玩玩,等散会了再回来。’
告别了热情起来的邻里,走远几步,顾苓依微笑一下,问道:“我们现在去干什么?陪我回太姥姥家嘛?’
“要不我们回去找你公公婆婆?”路满故意逗她一下。
“才不!”顾苓依一拽路满的胳膊,表示强烈抗议。
几秒钟后,她又不服气地补充道:“不是公公婆婆,是叔叔阿姨!”
“早晚改口的事儿。
顾苓依决定不提这个话题了,她说不过路满的。
“大队书记是什么意思?”
顾苓依想到方才的三婶说了个词,她没太懂。
“就是村支书的意思。”路满解释道,“大队书记是以前的叫法,公社时期,村子被编成大队和生产队,制度已经取消了,但大队书记这种叫法,可能农民伯伯们喊习惯了,就被保留了下来。”
“哦~”
“类似的还有啊,刚刚三婶叫咱们去她屋子里喝汤,你不会以为是紫菜蛋花汤吧?”“这个我知道,喝汤就是喝热水,我们姥姥到现在也这么说。”
顾苓依嘴角勾笑:“上学时背诵《送东阳马生序》,有句‘媵人持汤沃灌’!”
迎面又走来一个驼背佝偻的白山羊胡老汉,一手鞭子慢悠悠挥舞,赶着七八只羊。
“好像不是我家的亲戚和邻居。’
顾苓依回忆一下,印象中不认识这位爷爷辈人。
“哥哥,轮到你了,还是按原计划行事,暗号告诉我。
路满侧头一笑:“还玩上瘾了是不是?”
现在又不是在婚宴上。谁先开口喊出称谓,另一个人随着喊出来就好。
可顾苓依就舍近求远,想让路满用暗号的形式,让她先喊出来。
多此一举,但此举的意义早就变了味道。
不过,路满却面色古怪道:“这位不用暗号捏爪爪。’
“嗯,为什么呀?’
“因为对他的称谓,超纲了,不在我们之前约定的范围内。”
路满笑得别有意味:“等着他喊我们好了。’
老汉走近了,见到路满,极其自然地喊了一声:“小舅?回来了?”
“小舅?”顾苓依杏眼瞪得老大。
胡子都一把花白的老人家,年龄和自己爷爷差不多了,居然喊路满一声长辈?
“哎。”路满坦然地答应,随口话些家常,“羊这么少了?以前都是几十只一群放的吧?
“老咯,看不过来了,就留几只,陪陪人。
老汉瞅瞅旁边的顾苓依,露出耿直的笑:“把妗子也带回家了?”
顾苓依顿时低下小脑袋,往路满身边贴了贴。
妗子就是舅妈的方言,被误认为和路满是一对,顾苓依羞怯地不敢见人。
路满笑笑,没做解释,又闲扯了其他的几句话,就和这位老外甥别过离开了。
“你故意的!”
放羊的老外甥还没走远,顾苓依就对路满又捶又踢,但是攻击力始终是软绵绵的。
“你怎么不澄清一下?”
“澄清啥呀。”路满握住顾苓依扑腾的手腕,“我这老外甥都七十了,心里门清着呢,人家就是看出来咱们不是情侣了,也故意这么一说,给我们個面子。’
“这不是给面子!
顾苓依气呼呼的。
“明明是乱点鸳鸯谱!”
又在路满背上敲了几下小拳头之后,顾苓依气消了消,然后小脸一撇,侧颜分明写着“该你哄我了”
“哥哥,解释一下,为什么老人家还要喊你舅舅呀,相差半个世纪的岁数呢:
“以前的人,生育得多呗。
路满向前走着,顾苓依下意识跟紧他,也没想到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比如早先有一户人家,可能生下七八个孩子,二十岁生下大儿子,四十岁才生下小儿子。
“这时如果大儿子也成家生子了,那么大孙子和小儿子,年龄就是一样的,但辈分还不能乱。这么再过几代,可不就老人对少年尊称了么。
“有道理。”顾苓依也想通了这个问题,她漫无目的地发散闲聊,“那也太混乱了,会不会女性出嫁之后,孩子分别姓了不同的姓,结果亲戚们各叫各的,久而久之乱套了?’
“确实,可能的。”路满说道,“但是可以通过一个小办法,来快速校对一下。”
顾苓依静静侧耳,等待路满的下文。
路满看了看这姑娘:“如果是你妹妹,这会儿应该已经不耐烦了吧。
顾苓依沉默了一下,虽然路满忽然跑题到她妹妹身上,让顾苓依有些微微心里不舒服但是细想一下,以她对自家双胞胎妹妹的了解。
高中时的嘉儿,应该确实会摇摇头,略过这种她不感兴趣的话题吧?
可是,自己也并不是对这些东西有兴趣呀。
顾苓依想了想,那么自己为什么就耐得下心来了呢?
是因为性格?
顾苓依暗暗把身边的路满,替换为熟识一些的表哥、有些印象的同班男同学。
她摇摇头。
自己不会听其他人这么讲下去的。
更不会想现在这般,饶有兴致地回话,还聊起来有来有回。
“哥哥,你还没说呢,什么办法?’
“姓孔的人家。
路满说道:“因为济城曲阜的孔府世家,世系传承。孔家的字辈特别严格,昭宪庆繁祥,下一个字辈也比较常见了,令,打乒乓球的孔令辉。’
“谁家对不上辈分,就自行和孔家的比较一下,我是和繁字辈的一代,你是和令字辈的一代,那只要咱们沾亲带故,按理说你就叫我一聲爺爷。
“原来是这樣。”顾苓依笑了笑,“真的诶,我认识的同学和长辈,姓孔的中间字,好像都是庆、繁、祥和令啊,哥哥,我们的历史老师不是叫孔祥聪么,他自己就还特别批判孔家店,讲着讲着课本,就扯到几个衍圣公万世降表,怎么向征服者投降的.我们班上有个同学叫孔庆霞
又轮到路满听着顾苓依扯南扯北了。
他看着顾苓依眉欢眼笑地分享起所想到的点点滴滴,从东阳马生、公社制度,一直扯到亲戚字辈、孔姓同学。
难能可贵的是,即使他说着顾苓依并不熟稔的话题,顾苓依仍然有心地,他说一句,自己回一句。他说两句,她自己也不腻地多回四五句。
原来两个人的无话不聊,从大学之前,就已经如此合拍了,前世却没有提早察觉。
“哥哥,那你是满字辈嘛?’
“不是,我们老路家比较拉胯。”路满耸耸肩,“到我爸爸这一代,辈分就已经用光了,该修缮家谱继续续字辈的,但是几个路家都拿不出钱,只好不了了之。”
“这样也好。”顾苓依安慰地戳戳路满的肩头,“好处也有呀,起名字不受限制,哈哈。
“确实,我可以随便给未来女儿起名。”
路满顿了两秒,故作迟疑。
“哦,也不能随便取了。
“嗯?怎么啦?’
“已经定好了,女儿就叫路柳依,路雪菲。’
顾苓依一呆,随即又踢脚向路满小腿。
“哥哥,你好烦人呀!”
又被这家伙嘴上占便宜。
顾苓依苦思冥想,不能落了下风,要找个弱点,对他实施反击。
打击这个坏蛋口花花的嚣张气焰。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儿?’
顾苓依扬扬下巴,就要和路满抬杠:“万一是儿子呢?”
“是儿子,我就不操心取名的事情了。”
路满无所谓道。
顾苓依扁扁嘴:“原来哥哥重女輕男。
“我都取了女儿们的名字了,那么儿子们的名字,就让他们的妈妈去伤脑筋吧。路满冲顾苓依坏笑一下:“苓依同学,你也不想自己的儿子没有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