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傅对沈大姑娘点点头，后者这才娓娓道来，“这些日子，陈大人一直在查沈家的事情，时常出入沈府，府中下人也随时被传唤。直到昨日，陈大人对小女说，公主在沈府遇难的事情，有了结果，即日起就不来府上了。”

只是，陈寺卿虽然这样说，可传唤沈府下人，照常不误，沈家人自觉不对，沈大姑娘连忙送信到了京郊给沈少卿。

沈少卿传奇一生，听了消息后就明白里面大有文章可做，派人仔细调查之后，发现了藏在沈二老爷书房中的毒素。沈少卿冥思苦想，始终不明白，沈家才从陷害皇嗣的重罪中逃脱出来，为何又要陷入陷害朝廷重臣的案子中去。

萧扬欢听罢，举杯不动，“此等事情涉及沈家兴衰，少傅怎么告知外人？”

沈大姑娘抿唇不语，看向沈少傅，她心里不明白，这么重要的隐晦私事，告诉一个和沈家有仇之人。只是三叔祖虽为严明，但他执意如此，身为晚辈，还蒙受沈少傅重视疼爱，她不便开口质问。

沈少傅闻言，却缓缓笑了，“公主会与沈家为敌，也不用等到今日。如今天家子嗣不多，安候幽闭终身不得出，几位王爷又一贯谨慎低调。放眼整个京城，大长公主退居内宅，鲜少过问政事。长公主与徐家一心，韬光养晦，只专心教养儿子。”

说到这里，他看向萧扬欢，“只有殿下你，虽然背靠谢家，但谢家一直没有出全力保护你。京城这座泥潭，若无坚固的基石做依靠，殿下您迟早会如同贤太妃的四公主，沈太妃的大公主一样，一朝远嫁，一生回望故乡而不得回。”

上好的瓷杯中，盛着上好的白茶，但却因为举杯人，激荡出半盏，只剩下半盏清茶在瓷杯中摇晃不定。

萧扬欢放下茶杯，接过沈大姑娘递来绢帕擦拭，“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终归不如放在自己手中牢靠。”

沈少傅好似早就知道她的回答，一点也不意外。他对一直恭敬沉默的沈大姑娘示意，后者温顺离开。

“臣一直敬仰先帝的雄才伟略，只是到如今才知道，能稳坐江山之巅的先帝，不仅有文韬武略，更有惊人的胸襟和令人胆寒的气魄。”

萧扬欢眯了眯眼，她心头一沉，对沈少傅即将开口的话，有了隐隐的猜测。

果然，接下来，沈少傅接着道，“臣一直奇怪，皇上虽然有仁君之气，但和先帝一脉传承。先帝稳固朝局不过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但是当今皇上在众人的避让之下，还是用了足足三年。直到臣在暗卫口中，得知您在沈府见了不属于昭哀太子或者谢家任何一方的暗卫。”

萧扬欢纹丝不动，如同一尊雕塑一样，安静的听着。

“传闻，南楚开国帝后，为保朝局稳定，暗中组建了一支独独隶属于皇帝的暗卫，以达成皇帝各种不能以寻常办法办到的事情。这支队伍，由历代君王掌握，直到先帝。几年前先帝临终前，或许出于怜惜的目的，他没有将暗卫留给皇上，反而是你们姐弟。”

沈少傅目光坚定的看向萧扬欢，“公主，沈家与你是诚心合作。”

萧扬欢将手上有些湿润的绢帕，嫌弃的丢在了茶几上，声音清冷如山泉叮咚，“本宫姓萧，一身荣宠都是萧家给的。沈家的前车之鉴，本宫断然不能违拗。合作，是不可能。”

沈少傅历眸沉声，“公主不怕，臣将今日之事告知皇上么？”

哪知，眼前的少女却笑得花枝乱颤，几乎笑岔气，“沈少傅，你是帝师，当知皇上疑心病更甚于他的为君能力。本宫可以向你保证，在你告诉他这件事情之后，沈家就会被颠覆。”

沈少傅与萧扬欢好声好气的说了半天的话，本以为是事半功倍的事情，却被她如此戏弄威胁，不由怒道，“无知小儿，口出狂言。”

银铃般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一样，屋中气氛安静中透着诡异。

萧扬欢挑了挑眉，突然道，“少傅，你是聪明人，暗卫却是在我手中。但是有一桩事情，你没有想到，或者你不敢去想。先帝去的突然，他留下的那道遗诏，是由本宫奉出的。本宫，在先帝身边陪伴几载春秋，以他的笔迹临摹习字。”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少傅的话脱口而出，“遗诏，是你伪造的！”

说完，他自己就惊骇的一双眼睛满是恐惧，看向萧扬欢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惊恐。

反而，萧扬欢一派坦然之态，还是方才闲谈时清雅端正的坐姿，丝毫没有因为所遇之人，所遇之事而有半分改变。

“沈清，你想用暗卫为你沈家办事，主意挺好的。只是，还得看本宫答不答应！”萧扬欢狠声道，“这些年，你被人奉做帝师，不是你才学人品如何，而是皇上需要人人尊敬你。说到底，你不过是他一身华服上的一道绣纹，一块玉佩而已。你的生死，沈家的生死，他随时都能抛弃！”

沈少傅面色惨白如纸，他虽强撑一口气，却也抖着唇道，“臣是抱着双赢的心情来，公主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诉臣知道。”

外头日光正好，长街上人声鼎沸，萧扬欢缓缓走到沈少傅面前，附在他耳边轻轻道，“少傅，你想要和本宫合作，本宫也在看你的态度啊！”

沈少傅侧目正好看到了少女光洁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鲜嫩，这样美，这样白，也这样冰。他是如何觉得，能在内廷中，先皇后的手中活下来的少女，能在先帝身边被视作珍宝的少女，是可以招惹的人。

这明明就是一只潜藏在黑夜中的狼，随时都能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给你重重一击。

而沈家，在他轻视的别人的时候，也被他拉入了冰火两重天中。

“沈家传世几百年，臣不能让它一朝覆灭，还请公主施以援手！”沈少傅微微低头，半垂眼眸，声音低沉如日暮沉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