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扬欢很快就将脸上的震惊之色收敛下来,她低声嘱咐道,“此事,我会转告皇后,宁妃你好好养身子才是要紧的。还有皇长子,太医被留在偏殿伺候皇长子,皇叔方才还赏赐了不少,就等你满月之后,为你庆功。”
徐宁妃脸色苍白的摇摇头,眼神黯淡好似星子坠落后的夜空般深沉,“我自有孕来,一直不好,那孩子养大了也只怕是个多灾多病的。”
萧扬欢没有忍心将皇长子的事情告诉徐宁妃,好言好语的劝慰一番,然后才离开了承香殿。
路过上林苑转道去立政殿的时候,萧扬欢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昭哀太子留给她的那枚海棠纹玉佩掉了,幸好一个洒扫的宫人捡到了,送还到萧扬欢手上。
萧扬欢收了玉佩,重锦拿了一枚荷包给了那捡到玉佩的宫人,那宫人收了赏赐,连连道谢后退下了。
“好些日子不曾进宫,今日皇长子出生,也该去给姨母道喜的!”萧扬欢边走边道。
郑嬷嬷上前一步,在萧扬欢耳边道,“奴婢瞧着今日皇上的神色不大对。”
萧扬欢脚步慢了下来,“皇上对皇后一惯疏远,高家确实走了外祖的路子才能留在京城。皇上心有怀疑也实属正常,本宫倒是担心那高氏。方才在殿上,本宫好歹话都说了,可她仍旧半句话都不说,也不辩解。瞧着是个心气儿高的,若是因此有个什么不妥,才是大大的不妙!”
郑嬷嬷回想了一下那位高氏,容姿在内廷一众嫔妃中算不得出众,倒是那出尘的气质,对男子而言,只怕更具征服。
“公主在内殿看望宁妃娘娘的时候,奴婢问了伺候宁妃娘娘的宫人。说的言之凿凿,都看到了高氏将宁妃推到,但是皇上却迁怒皇后和谢家。”
萧扬欢闭眼无声一场叹息,郑嬷嬷的所言,她如何不清楚,正因为清楚,有些人,有些事情,更不能容忍!
一路穿花错柳,就到了立政殿。
“高氏?”谢皇后斜靠在软枕上,听着萧扬欢说着,心里却是一阵莫名,“那高少卿早些年虽然在谢家书院读书,不过,听大伯说,挺会钻营,中了进士之后,就特意求了外任。”
萧扬欢将蜜水放在一旁的几子上,转身问道,“这样说来,高少卿算不得谢氏一脉的人?”
谢皇后又摇头,“也不能这样说,高少卿能留京,也是托了谢家的缘故。原是我的错,在皇上面前不备敬重,父亲这才求了大伯为我周旋。”
萧扬欢默然,随即她笑道,“也没什么打紧的事情,高氏的事情,自有皇叔操心,只是眼下倒是要好生想想皇长子。”
提及皇长子,谢皇后又陷入沉默,整个内殿之中,只听得窗外鸟雀啾啾啼鸣不住。
一会儿,宫人端了汤药进来,谢皇后喝了之后便有些困乏,萧扬欢便借口看望小公主去了偏殿。
萧扬欢叫住了在前头领路的于嬷嬷,不经意的问道,“娘娘这两日都是喝药之后,一直困乏的么?”
于嬷嬷一顿,心里打起了鼓,“之前不是,倒是这两日如此。”
萧扬欢见于嬷嬷脸色不如之前那么松快,见她提出有事要去办,倒也不曾阻拦,径自去了偏殿看望小公主。
说是看望小公主,不过是在殿中问一问乳母小公主的睡觉哭闹与否等一些闲话。只是今日,萧扬欢在偏殿中多留了一会儿,好在这会儿小公主尚且醒着,殿中伺候的人都不觉有什么不妥。只当这位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前来亲近关怀小公主而已。
只是这样静谧的时光,并不能长久,才带了一刻钟的功夫,却是启元殿中来人来请萧扬欢走一趟。
于嬷嬷才从皇后用的汤药中查出些不妥来,正犹豫着要不要禀报,倒是见惯了风浪的谢皇后提前察觉到了什么,她温声对于嬷嬷道,“前些日子本宫受了这天大的委屈,想来皇上只怕是忘了。如今又被人下毒,倒不如被罢黜后位归了母家,尚且能活的平安到老!”
萧扬欢不动神色的将谢皇后这话暗自摩挲,理清心绪的谢皇后,其实不是蠢笨之人,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元康帝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好影响。索性,破罐子破摔,毕竟,南楚没有废后的先例,若是元康帝敢开了这个先例,光是朝臣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他淹了。
“姨母数次受了委屈,前些日子的那场委屈受的如此大,都隐忍下来。今日这场委屈,若是雷声再大些,才好发作!”萧扬欢轻声道。
谢皇后沉吟片刻,“你说的对,于嬷嬷,将那药给我拿来,再去传太医过来!”
于嬷嬷躬身退下,拿了一个寻常的瓷瓶,从中倒取了一枚黑漆漆的丸子给谢皇后服下。
谢皇后坐在床榻上,一脸凄然之色,“原本以为这药是用不上的,倒是我太过自信了。”
“宫中阴私不断,令人难以启齿,有时候不是因为对别人做了什么,而是对自己做过什么。这座皇城,住久了都是如此的,姨母早该习惯了才是!”萧扬欢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没多会儿的功夫,谢皇后就面色泛白,狠狠吐了一口鲜血,虽然是知道谢皇后服下的药不算什么好东西,但是眼见谢皇后在吐血之后,便倒卧床榻上,如何也喊不醒,萧扬欢是真的慌了!
这下倒是不用再给启元殿递话了,那传话的小太监,在听到皇后吐血几个字之后,一溜烟的回禀去了。
随着太医一道来的,还有元康帝。
“这是怎么回事?”
萧扬欢退居一侧,“回皇叔的话,儿臣多日不见皇后娘娘和小公主,心中惦记,便顺道来了立政殿。皇后娘娘用了药后便困乏了,儿臣去偏殿看望了小公主,皇叔便让人传话让儿臣去一趟。”
说到这里,萧扬欢脸上凄楚无限,“不过是在走之前,皇后听见了儿臣说话的声音,有几句话要儿臣捎带给谢家,哪知道话还没有说完,皇后就吐血晕倒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元康帝也想问一句,今日这是怎么了!
谢皇后吐血晕厥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不过一个时辰就传得六宫尽知,萧扬欢瞧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和回话说哪宫哪殿的人来见,倒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皇后娘娘仁慈御下,这些人也太没眼色了,不知道在外头等消息么!”
元康帝恍然,这已经不是以前孝贤皇后在世时,整个内廷对立政殿丝毫不敢懈怠的时候了。
“传朕的话,让他们都回去,留下陈嫔,朕有话问她!”
苗平看了萧扬欢一眼,然后才转身出了立政殿的正殿。
众妃嫔听了苗平的旨意后,都默然的看向站在最前头的陈嫔,陈嫔抿了抿嘴唇侧身对众人到,“娘娘体弱,眼下皇上在里面守着,若是有什么消息,自会让诸位妹妹知晓的!”
说罢,陈嫔挺直了身板,进了立政殿。
“皇上!”陈嫔在进了皇后正殿后,福身行礼。
元康帝却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兀自沉思在自己的思绪中,倒是坐在一侧的萧扬欢提醒了他。
“皇后自生病之后,内廷之事便是由你主持,今日皇后被人下毒,你怎么看?”元康帝沉声问道。
陈嫔倒也不含蓄,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为自己辩解。
萧扬欢半垂着眼眸,正好偏殿的乳娘来报,小公主有些不好,萧扬欢就自请去照料小公主了。
好在小公主不过是人多个惊住了,不过一会儿就被乳母安抚下来。
郑嬷嬷端上一盏清茶放在萧扬欢手边,“公主有心事?”
“姨母不似皇祖母。”萧扬欢回道。
郑嬷嬷目露怀念之色,是啊,这位谢皇后根本不能和杀伐果断又心机深沉的李皇后相比。但但是嫔妃的态度,就大不相同。
孝贤皇后在世的时候,无论是得势还是失势,众妃嫔哪怕盛宠如庶人刘氏都不敢无事前来叨扰立政殿的清净。
“孝贤皇后出身清流世家,自有便被李太爷放在身边教养,一行一言都是有理有据,而且孝贤皇后赏罚分明,对低微、无宠的妃嫔多有照拂,当今皇后性子过于绵软了些。”郑嬷嬷轻声道。
萧扬欢叹息一声道,“皇祖母看人无数,本宫不信她没有看出来姨母并不适合皇后一职。只是叫本宫奇怪的是,皇祖父也准允了姨母进门。”
郑嬷嬷动了动嘴唇,那心地的话,倒是是没有说出来。
或许,无论是先帝也好,还是孝贤皇后也好,都没有想到谢皇后会成为皇后,或者久坐皇后之位。
喝了一盏茶后,重锦从外头进来回话,“公主,皇后娘娘的毒解了。只是皇上并未离开立政殿,陈嫔被罚了一年的俸禄。”
萧扬欢对于陈嫔被罚,多有几分无辜受牵连的心事来,内廷的事情多半是掌控在皇后培养的心腹或者几位太妃的心腹手中。这位新鲜出炉的陈嫔娘娘尚且来不及施展拳脚,就被元康帝折了颜面,之后未曾夺了协理内廷之权,在宫中的管事中,也树不起威信来。
“皇后的中毒来源可查清楚了?”萧扬欢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
重锦面有异色,“太医从皇后娘娘的汤药中发现了其中一味药被加重了分量,若是再多服用半个月,只怕会长久昏迷,陷入魔障。”
萧扬欢一愣,这倒是宫中用惯了的老法子了,那么下手的究竟是寿康宫那一片的还是新进宫的这些人呢?
这些萧扬欢都来不及询问,因为还没有踏出偏殿,就听到了元康帝一阵咆哮,“高氏自杀了,你们是怎么看得人!”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郑嬷嬷更是猜测,“高小仪才有孕,怎么会自杀呢?宫中的人也该好好理一理才是!”
萧扬欢低沉了嗓音回道,“先帝在世的时候,已经将五王余孽绞杀的干净了,这些人敢谋害皇嗣,只怕是后来才进宫来的。只是,皇叔只怕是要伤怀一阵子了。”
郑嬷嬷想起之前在徐宁妃的殿中发生的事情,心内慌慌,谢皇后小产又中毒都不见元康帝怜惜半分,倒是一个小小的高氏就引得元康帝失态至此,这内廷当真是需要一个人镇一镇这些魑魅魍魉了!
“嬷嬷,你说,今日的所有事情,都是皇叔自己的家事,可是皇叔却将我召进宫来,这是为什么?”萧扬欢站在偏殿门口,看着殿外阴沉的天气,心里也沉甸甸的不自在。
郑嬷嬷低了低头,“只怕皇上自己也看到了,皇后勉强维持内廷日常,陈嫔娘娘是镇不住内廷那些宫人的。”
“若非本宫早下手,在王府中请了夫子为阿平授学,只怕我不进宫常住都不行!”萧扬欢轻声道,“你去给淑太妃宫中送个信儿,告诉她,时机成熟,杨家嫡女可进宫了!”
萧扬欢不在理会内廷的事情,她瞧着一团乱麻的立政殿,转身就离开了皇城。
只是等她回了王府才发现,贺家兄妹竟然没有离开,而且瞧着阿平和贺清愉款款而谈的样子,倒是十分尽兴。
“阿姐回来了!”最先看到萧扬欢的是萧昭佑,他起身走从明辉堂中走了出来,“阿姐可要歇一会儿?”
萧扬欢摇摇头,“有些事要办,不算太累!”
萧昭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他又问道,“宫中一切可好?”
“不算太好,皇后娘娘的病情又加重了,倒是徐宁妃生下了一位皇长子!”萧扬欢瞧着萧昭佑的神色,不自觉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萧昭佑又上前一步,仔细的看了萧扬欢的脸色,小小一个人,做了老学究的样子,背着手正色道,“皇长子是不是不大好,我看阿姐说起他的时候,并无喜色。”
萧扬欢弯了弯嘴角,顺势牵起了他的手,小孩子的手温软柔嫩,连带着一直沉闷的心也软和乐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