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叙谈尚且在继续,元康帝收敛了自己的怒意,谢皇后进来后,就只看到淑太妃和元康帝在主位上坐着,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
淑太妃见她进来,指了指位置,“人太多,乌泱泱的闹得心烦,贤太妃进去看谨嫔了,你且坐下吧!”
谢皇后依言坐下,只是她拿不住元康帝是何种态度,便多看了她两眼。
正巧被元康帝看到,“先前是朕错怪皇后了,只是秦嫔已然神志不清,朕将其禁足偏殿,不会再出来。”
谢皇后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凉,说不出来是何种滋味,就连肚子也隐隐作痛,但是她随即低了低头,“皇上做主便是!”
淑太妃瞧了帝后几眼,又凝神听着里面产房的动静,不多会儿张贤太妃出来,面色不大好,她深吸一口气后才道,“谨嫔的胎像本就不大好,此番受惊又受风寒,眼下已经发热了。几位太医商量用药,只是谨嫔以后就难说了。”
元康帝手掌不自觉的握拢,“皇嗣呢,孩子可能安然出世?”
“孩子眼下还好,只是谨嫔发热,神志尚算不得清醒,还能听得进产婆的话。但若是孩子一直不能生出来,便,便······”张贤太妃犹豫着没有将话说完。
元康帝听罢,蓦然将手中的玉佩放开,他转头问道淑太妃,“淑母妃以为如何?”
淑太妃睁开半合的双眼,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傍晚了,倒是让我想起了多年前,张氏生七公主的时候了。那会儿也是这个时候,张氏体弱,难以生产,我拿不定主意,偏偏孝贤皇后已经不大理事,遣人问了先帝,先帝说,张氏可自行拿主意。皇上若是怜惜妃嫔,可效仿先帝。”
张氏自然不敢也不会选择放弃孩子,一则若是张氏选择苟活而放弃皇嗣,只怕不止她连张氏满门都会受到牵连;二则,张氏为母,必然也会选择孩子安好。
元康帝转头,默然不语。
他知道张氏的事情,张氏选择生下七公主,次日就过世了,随后先帝将失母的七公主放在了陈太妃身边,连玉蝶上都以陈太妃为生母。
“谨嫔怜爱孩子,只怕不愿舍了孩子苟活。”
谢皇后低头,“谨嫔在太液池中泡了这许多时候,眼下发热,神志不清是迟早的事情。”
元康帝循声看向谢皇后,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将吩咐谢皇后进去问话的话说出来。
淑太妃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随即她吩咐身边的宫女,“你去问问谨嫔,将事情告知于她,看她如何选择。便是是本宫说的,若是她能安然诞下皇嗣,本宫有重赏。”
那宫女还未离开,谢皇后出声道,“妾一同去吧,这样守着,妾心里不安。”
淑太妃看了她一眼,元康帝倒是点头了。
进去的时候,谨嫔被众人围在床榻上,她一身中衣已经被汗水浸透,面色潮红如擦了最好的胭脂,只是眼神混沌不清。
谢皇后上前,握住了谨嫔的手,谨嫔好一会儿才看到谢皇后,她气微弱如即将燃尽的蜡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熄,谨嫔勉力握住谢皇后的手,“娘娘,是妾不大好了么?”
“你发热了,孩子一直没能生下来,得用一些猛药。”谢皇后不忍道,“淑太妃说,只要你生下皇嗣,无论男女,皇上和太妃都会厚赏于你。”
谨嫔神志迷糊的点点头,“只要孩子好就好,妾只要孩子好就好!”
瞧着她心心念念着孩子的样子,谢皇后只觉心酸。
随后,谨嫔被灌了一剂猛药,元康帝等人在外殿做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听得里面产婆说孩子的头出来了,随后不到一会儿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哭声。
产婆将孩子抱了出来,她面上带着笑容,只是有些勉强,“恭喜皇上,恭喜太妃娘娘,恭喜皇后娘娘,谨嫔诞下公主。”
元康帝有些失望,谢皇后不知何故,面色有些泛白,也没有出声,淑太妃吩咐道,“好,先开花后结果,告诉谨嫔,让她好好歇息。”
元康帝随即反应过来,他终于有了孩子,从产婆手中接过自己的元公主,瞧着她睁眼看向自己的样子,觉得分外可怜,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意,眼中也带了一抹笑意,“是,淑太妃说的对,传朕旨意,武氏诞育公主有功,进谨嫔为容华。”
“还不快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谨容华。”谢皇后似乎反应过来,含笑对产婆和宫女道。
一直安静的张贤太妃道,“公主虽然早产几日,听哭声倒也响亮,瞧着小模样倒有些像皇上,日后必定能长成大美人。就是不知道公主的养母是谁?”
谢皇后见元康帝不说话,便吩咐道,“公主才降生,别受了寒,乳母呢,快将公主带下去好生照料。”
元康帝的目光从谢皇后身上划过,他似有犹豫之色,还未开口,就见从里面跑出一人,面色惶恐,“皇上,皇后,谨容华她,她出大红了,止都止不住。”
众人惊诧,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用了猛药的缘故,皇上吩咐太医尽力救治。
但是一个时辰后,太医出来回禀,谨容华的血止不住,她已在弥留之际,请见皇上一面。
元康帝走了进去,淑太妃看了谢皇后一眼,“闹了一日,本宫也累了,便先回宫了。皇后的面色瞧着泛白,不如传了太医诊治一番才好。”
谢皇后颔首,躬身送走两位太妃。
只是不等谢皇后传太医诊脉,谨容华便过世,她在离世前,求着元康帝将自己的公主送到皇后膝下抚养,元康帝同意了。
随后,元公主并几个乳母丫头进了立政殿,于嬷嬷又受了寒气,眼下不能帮忙,诸多事情只能谢皇后亲自来,待得安顿好元公主以及谨容华的丧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虽然察觉自己身子不大对劲,但眼下也无暇召太医问脉,只能让贴身宫女煮了一壶姜茶驱寒,之后便沉沉睡去。
只不过,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一耽搁,便出了一桩大事。
次日天气晴好,一早萧扬欢一行人便启程往京城去。
因着是新居,朱公公和福全公公早就在廉郡王府等着了,只待众人安全到达便是。
马车中,萧扶欢因为生了一场病,瘦了些许,倒是有几分少女的姿态,眼下她正拉着萧扬欢的衣袖问道,“谨嫔生了一位公主,是真的么?阿姐,我们又多了一位堂妹了。”
半年前,安候纳的良妾生下一位姑娘,故而萧扶欢说又多了以为妹妹。萧扬欢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说她做了姐姐不可再玩闹没体统。
一路同行的冯常卿笑道,“昨日降生的这位公主,可算是皇上的第一位公主,只怕格外受皇上皇后疼爱。”
萧扬欢微微收敛了笑容,“但愿吧!”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这才到了京城,随即就听得众人议论昨日降生的公主,以及今日一早没了的谨容华。
萧扬欢默然,姚大姑娘还是没能逃过死这个字。
一列马车进了胜业坊后,速度便慢了下来,萧扶欢好奇的撩开车帘子往外看去,只见坊内都是高门大户,各家各户正门紧逼,侧门打开,有不少闻声而出,来看公主郡王回归的仪仗的人。
眼见着那架鸾鸟车架上的车帘被一只手挑开,露出一张稚嫩的脸,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随即而来便是议论声。
坐在马车中和冯常卿讨论他们姐弟回卫家的事情,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哗打断,侧目看去正好对上,车外看进来的目光。
正是贺清愉。
“阿芙,将帘子放下。”萧扬欢在与贺清愉四目相对后,便漠然的收回视线,沉声吩咐道,“此举,有失体统。”
萧扶欢怏怏的将车帘放下。
坐在一侧的冯常卿回道,“公主,那便说定了,臣女将文白留在郡王府上,臣女隔几日就来看望他。”
“嗯,若是卫府上对此事有异议,让他们来寻本宫。”萧扬欢道,“之前买给你的丫头以及他们的家人,随后郑嬷嬷会把卖身契给你。”
冯常卿并未推辞,她知道萧扬欢是担心她进了卫府后被人轻视。这才让她带着仆从入府,也算是给她撑腰。她微微低头,“公主这般厚待臣女,臣女受之,十分愧然。”
“无妨,说不定来日本宫有用得上你的地方!”萧扬欢淡然道。
正说着话,马车便停稳了,从外传来朱公公的问安声。
“公主殿下,县主请下马车。”
车帘随即被人撩开,几人只觉眼前一亮,朱公公恭敬的站在萧扬欢面前,含笑道,“公主,咱们到了。”
待得所有人站在大门口时,有礼部和工部的官员上前见礼。
“臣等见过公主、郡王、县主和诸位娘娘。奉皇上旨意,臣等改造郡王府,请公主检视。”为首的一位四十上下,一身官袍中年男子道。
“辛苦诸位大人了,且虽本宫等人一道进去吧!”含笑的萧扬欢,说话虽然清冷,但自带一种别样的温和,让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