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姐弟再次回到清净寺,已经是秋风萧索的十月初了。
一行人去见萧扬欢时,正见她一身素青色云锦长裙,上在长裙的下摆上涌银线线绣瑶台玉凤图案,站在琉璃院的廊下,举目远眺,多座宝殿之后的后山。
深秋一场雨后,清净寺后栽种了半片山的枫叶,红的灼烈若盛夏艳阳,烈焰斑驳,灼灼其华。
“臣女拜见公主!”
“臣拜见公主!”
“妾身拜见公主!”
几道齐声的请安声,将萧扬欢的目光从美不胜收的景色中拉回眼前,她清眸扫去,正是卫池夫妇领着冯家姐弟在庭院中行礼。
大半月不见,冯常卿虽然还是朴素装扮,但脸上养出了些肉,眼底的笑容真切几分,年纪不大的冯文白藏不住心事,他看先站在前头的卫池,眼底一片濡慕之情。
看来在卫家的大半月来,冯家姐弟在卫家过得尚且舒心。
“回来了,进来说话!”萧扬欢的声音一如往日般清冷。
重锦和叠翠为几人上茶,冯文白小声同叠翠说话,卫池看向他,后者有些心虚的低了低头。
萧扬欢见了笑道,“文白是在问阿平么?”
冯文白起身道,“是,文白在京中,朱公公曾来探望,捎来郡王的问候!”
言外之意,从前萧昭佑惦记着他,如今他回来,理当去见萧昭佑。
此事,萧扬欢是知道的,她露出一丝浅笑,“今日逢五,这会儿同阿芙一道在小院子跟着李翰林读书!”
冯文白眼睛一亮,萧扬欢见了哪有不知道他眼下的想法,“去吧,李翰林也惦念你多日。”
冯文白虽是沉稳的性子,但到底是个孩子,脚步雀跃的跑出了正堂,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文白他们姐弟承蒙公主和郡王、县主的照顾,臣受之有愧!”卫池沉声道,“卫家上下愿效犬马之劳!”
萧扬欢有瞬间的怔愣,眼下她确实需要除了谢家以外的势力相扶持,而卫家此时借着冯家姐弟向她投桃报李,倒是一个不错的时机。“举手之劳,卫大人客气!”
几人在堂上或真或假寒暄几句后,坐在一旁的卫大夫人程氏这才道,“前些日子,常卿和妾身娘家的三丫头闲谈,说起公主中秋送给她的月饼是五仁和枣泥。”
卫大夫人程氏正是吏部尚书程良的嫡女,她口中的三丫头是程良的嫡次子的嫡长女程宛莹。她是先帝选给萧扶欢的陪读,按理说,程宛莹应当陪着萧扶欢来清净寺陪伴左右。
程良也曾对元康帝提及,但是被元康帝以不愿骨肉分离婉拒,萧扬欢听闻后,派朱公公送了一些赏赐给程家,算是谢他们这番心意。
之后,姐弟几个来了清净寺,程宛莹虽时常有书信给萧扶欢,但萧扬欢也好,萧扶欢也好,从未邀请程家女眷到寺中来。不仅程家,谢家和李家也是一样的。
“寺中茹素,不见荤腥,可惜程三姑娘是个喜欢吃肉的!”萧扬欢半垂眸回了一句,浅啄一口茶道,“一路来,也算辛苦,眼下还有段时辰才用膳,常卿,嘉清县主也十分惦念你,且去问候县主吧!”
卫池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后者随着冯常卿一道起身,“说起来,妾同嘉清县主也是旧相识,她家的长子快周岁了,妾也想去看看!”
此事并无不可,萧扬欢让性子活泛的叠翠为二人领路。
待她二人的背影远去后,卫池才抱拳致歉,“臣为臣夫人的失礼向公主道歉,请公主见谅。”
萧扬欢失笑看向卫池,方才卫大夫人程氏在说起月饼时,她是有瞬间的错愕,但这错愕却并非是卫池以为的,因为程氏提及程宛莹而不悦;而是她中秋送往程家的随礼中,并没有五仁。
“卫大人心细如丝,但听闻卫大夫人能进卫家的门,还是卫老太爷亲自上门求娶的缘故,卫大夫人却不是大人口中的失礼之辈。”萧扬欢笑盈盈的看了他。
卫池动作一僵,到底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卫大夫人的为人他是最清楚不过。若不是萧扬欢口中的失礼,那么今日自家夫人这句话,提及的应该不是三丫头,而是程家。
他在宫中禁军中任职,得禁军统领彭千军看重,宫中多少事情他是清楚了。最近宫中有条消息流传出来是关于眼前这位公主的。
想到此处,他不禁腹诽,自家岳父的消息和手段都同样快。
“你做校尉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眼下却领着其他的差事,若是我想的不差,你在年前应当会挪一挪位置了!”萧扬欢轻声道,“毕竟你前段日子在御前的表现还算亮眼,加上程家的助力以及彭统领对你青眼有加!”
“臣虽然得彭统领的青眼,待禁军中有不少有勇有谋之士,未必就能如公主所言。”卫池稍稍自谦,感叹一声,“何况,京中的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禁军的职位满员,臣未必能挪一挪!”
萧扬欢转眸看向卫池道,“卫校尉是自谦还是不愿?”
卫池心里咯噔一声,自己心里隐藏最深的心思被人点破,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扒了衣服后被人围观,那种无处遁藏的心思在心中顿起。
“吉安候奉命巡视漠北一带的边境,匆匆而去,久久不归,不是吉兆!”萧扬欢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这些日子,给嘉清县主的家书,越来越短,越来越稀疏。”
“公主是说漠北有变?”卫池问道,其实他早些时候就有所察觉,毕竟卫家是将门世家,即便如今战场上没有卫家人的身影。但他对于这方面的感知总要灵敏许多,他和吉安候虽不是同龄人,但因两家长辈的交际,多少有些面子情分在。
“漠北有没有变,本宫尚且不知道!但若是真的有变,也是刘家的事情,你眼下是出不了京城的!”萧扬欢直截了当的回答了他接下来的问题。
卫池脸上多少浮现出一些失望,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便是让臣离京,臣也不放心家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