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出来的当日,大理寺陈大人将粮仓和谋逆一案一并上报,然后昌隆帝将参与谋逆的几位大人阖家判了问罪三代,粮仓贪污一案,除了抄没家产外,情节严重者,仍旧没能逃过一个死字。
当萧扬欢跨进沉寂许久的昭庆殿,看到了久违的宁王,此刻他一身孝服,沉默的跪在德妃的棺椁前,如同此刻安静的有些过分的灵堂。
萧扬欢带着萧扶欢依礼祭拜,上完香后,对着宁王平和道,“皇叔瞧着瘦了许多。”
宁王闻言抬起头来,那张俊美阴郁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直直看向人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又是在阴气森森又无人照拂的灵堂,萧扶欢有些惧怕的往萧扬欢身后躲了躲,宁王目露不屑,覆又看向面不改色的萧扬欢,“人人都不敢来,你为何敢来?”
萧扬欢觉察出萧扶欢的惊惧,传唤宫人将她带出去,然后灵堂中只留下宁王和她。
“怕什么?都道魑魅魍魉最是险恶,可是那里比得过人心呢!倒是人死了,什么也做不了,才让人安心!”萧扬欢环顾四周后讥讽道。
宁王冷笑一声,“你为何保下本王?”
萧扬欢笑容不该,反道,“皇叔傻了不成!我若是有那个本事,何至于现在行事畏缩小心。倒是您,没做的事情,何必上赶着去承认呢?”
宁王神色几近转变,最后冷漠的看向眼前不及他肩高的小姑娘,“那你为何为阿诗求情,保全我母妃的最后脸面?”
果然在启元殿中留了后手,还知道是她说了好话。
然而,萧扬欢一脸莫名,“皇叔莫不是疯魔了!当夜,德妃当着皇祖父的面亲自承认陷害我父亲,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为何还会为德妃说好话,还请皇叔告知!”
宁王目露怀疑之色,良久无语。
萧扬欢含笑道,“我出来的急,倒是忘了禀告父母,这便回去在父母灵位前告知一声。毕竟德妃也是庶母!”
说罢,也不理宁王如何,她抬脚离开。
然而,萧扬欢才从供奉了昭哀太子夫妇的后殿出来的时候,崔良媛面色焦急的同郑嬷嬷说着什么。
“何事?”萧扬欢蹙眉问道。
郑嬷嬷见她出来,赶紧道,“皇上去看皇后娘娘,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皇上禁足了!”
萧扬欢好半晌没反应过来,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皇祖母被禁足?可能通消息?”
郑嬷嬷摇头,“启元殿派了侍卫,无人能进入!”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诚王和宁王之争已经闹到明面上了。德妃已死,宁王落败,眼见着诚王一派就要得胜。这个节骨眼上,李皇后出了岔子,昌隆帝是有意为之还是什么?
而诚王得到消息连忙赶进宫,被昌隆帝拒之门外。
诚王无法,又询问无门,去了承欢宫见萧扬欢。
对比诚王的焦急之色,九岁的萧扬欢倒是沉稳许多,她将所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最后补充道,“皇祖母自进宫起,便是贤惠能干又宽厚温和,最是知礼守规矩的人。饶是曾皇祖母在世时都不能从皇祖母身上挑出什么错来。”
“你的意思是?”李皇后被禁足,无疑是断了诚王最有力的臂膀,他心绪未定,并未能明白萧扬欢的意思。
萧扬欢给诚王上了一盏苦茶,用平和的语气道,“皇祖母被禁足,要么是殿前失仪,惹怒皇祖父,毕竟皇祖母素有善名儿,为着今日处置的哪位大人家眷求情也是有的?”
诚王想了想李皇后为人,这种时候,她最是该谨慎不过的,这种可能断然不会。
“要么,便是皇祖母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让皇祖父不得不惩戒皇祖母!”
萧扬欢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声入耳穿心。
惊的诚王瞬间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点一点的凝重。
二人良久无语,眼看着天边阴云聚拢,遮掩了灿烂的明日,渐有阵阵凉风,带起了宫内的柳絮纷飞,这要变天了。
“皇叔,只是禁足,万不能乱了方寸!”萧扬欢温声劝道,“好在淑妃娘娘为人公正,断然不会缺了皇祖母的衣食吃穿。”
诚王默然看着萧扬欢,说话做事条理清晰,胆色过人,聪明机灵到让人渐渐忽视了她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朝堂上的事情,才该是皇叔用心的地方,若是皇祖母有什么消息传来,阿难会给诚王府送信!”
萧扬欢抬眸对视,安抚的笑容单纯而真挚。
虽然江南粮仓一事暂且告一段落,但是接下来的春闱还有眼见的粮食歉收都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宁王自德妃逼宫之后,便卸下了所有差事,他那一派多半的官员要么处死,要么丢官,眼下官职空缺,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
诚王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安抚各方人手,往各部安插自己的人手。
如今出了李皇后禁足一事,就是有心插手,也是分身乏术,苦不堪言。
“也罢,你素来知警,能查问清楚最好,若是不能当以自保为上!皇长兄已死,母后被禁足,你们姐弟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诚王的身影慢慢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宫门外。
萧扬欢福身送别诚王,转身之际,却意外的看到了一道硕长的身影,粗粗算来已经有三月未见。
“公主别来无恙!”贺清愉嘴角勾起,依旧是轻浮的笑意,却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风流姿态。
萧扬欢含笑还了半礼,“表叔进京是为了五姑姑的丧仪?”
贺清愉颔首,“原本定下母亲回京,只是临行前阿珂忽然生了病,换了臣来。”
既然人到了宫门口,萧扬欢顺势请了他进殿叙话。
“表姑姑生了什么病,可要紧?阿芙时常惦记表姑,若叫她知道了,必定担心!”萧扬欢此话不假,也不知二人是如何投缘,阿芙和年长她几岁的贺家大姑娘十分要好。
离京之后,贺家大姑娘也时常托人送些江南的奇巧玩意给她。那些东西不算贵重,倒是十分得小孩子欢心。既无过分的要求,萧扬欢就随她去了。
贺清愉淡淡一笑,“感染风寒,回京之前,阿珂倒是托我给县主带了东西,已经遣人送进了庆宁殿内。”
萧扬欢回望谷秋,见她点头,又叫人准备回礼。“倒是不知道表叔准备在京城待多久,表姑姑喜欢吃白妈妈的点心,若是耽搁救了,只怕点心要坏!”
贺清愉眼带深意的看向她问道,“公主以为臣该待多久?”
“去留自有表叔定夺,我是不知道的!”萧扬欢端了茶水浅饮一口道,“不过杨家家主之争闹得不太好看,表叔身为杨家外甥,年纪轻轻便位高。留在京城,少不得要为杨家的事情苦恼!”
贺清愉一窒,杨家的事情他也是略有耳闻,杨家老太爷疼爱继妻所出的次子,有心次子替了长子承继家业,遭到了杨家二房和三房的反对。至于杨家四房,杨夫人是杨家四房嫡女,杨夫人父亲早逝,兄长守业略成,想要创业能力不行,一向都是看大房的脸色行事。
“杨家的事情会闹到京城来?”贺清愉问道。
萧扬欢歪头看了看外头进来的朱公公,浅笑道,“杨家二老爷的嫡女,许了宁王为侧妃,宁王大约会让她趁着热孝进门。”
德妃虽然死的不甚光彩,但是宁王为亲子,自然是要按着规矩守孝三年。若是因此耽搁婚娶,有碍皇嗣。
贺清愉自然明白萧扬欢之意,杨家二房进京送嫁,顺势提及杨家家主之位的传承,势必会牵连进夺嫡之中来。母亲杨夫人与淑妃交好,但是四房是看大房脸色过日子,若是支持大老爷,得罪杨家老太爷,四房必然日子见那,母亲那边也会受到牵连,看来京城是不能留了!
想明白了这些贺清愉心里便下了决定,“多谢公主指点,回益州之前,定要将贺礼备好才是!”
萧扬欢笑道,“表叔与我一见如故,又是亲戚何须道谢,这样外道。倒是要与表叔说说这江南买卖的事情,进来我手上多了一些银钱,想着江南风景好,置办些庄子田产,也能多谢进账。”
贺清愉在心里暗骂萧扬欢这条狡诈的狐狸,先给甜枣让他进了圈套,如今想要拒绝是不成了。
“表叔不必为难,我母亲倒是留了一些人手给我,表叔只管像领着林家二表叔一样把把关,掌掌眼就成,旁的事情,他们都能自己办好!”萧扬欢笑的一脸真挚。
贺清愉听得惊讶,林二买地买宅子的事情,萧扬欢似如何知道的?
似乎看懂了贺清愉的神色,萧扬欢缓声解释道,“江南乱象丛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头已经死了一位梅侍郎,若是再折了杨侍郎,户部还要不要理事了!”
贺清愉心头大震,那么杨夫人所作所为,岂不是全数在昌隆帝的眼皮子底下!
“无妨的,在杨侍郎进了你家府邸后,杨夫人将上门求粮的世家名单交给了钦差。”说到这里,萧扬欢不得不赞一句聪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