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帝面色平和,语气却暗藏深意,“徐家老大与江南粮仓的事情有些勾结,徐少卿那只老狐狸想为儿子挽回一局。其实徐大犯得的事情说大不大,但是徐少卿此人,最是好名声,如何肯让徐家的继任家主担上如此名声!”
萧扬欢了然,只怕之前徐凝慧称病不来宫中,便是因为徐家大老爷此事。倒是也因她之故,毕竟前世江南粮仓之事,并未牵扯那么多,徐家还出资赈济灾民,徐大老爷趁机成为了礼部侍郎。
如今徐家上下,因此事乱作一团,徐少卿为了保全长子名声,可谓是昏招频出。私下里暗中联系江南世家,犯了昌隆帝的忌讳。但是,难为徐凝慧明明知道,竟然能稳住心神,不来问她。前两日见了面,也只做寻常问候。
萧扬欢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赤色的朱砂从柔软的笔尖砸在折子上,晕染一片血色,她低头看了一会儿问道,“那些药材,可能找全?”
昌隆帝知道她与徐凝慧的情分深厚,只是安慰道,“既然太医能写下方子,药材必然是存在的!”
萧扬欢默然不语,昌隆帝话中的意思,她听得明白。药材存在,徐家未必能拿到手。何况徐家对待立嗣一事,一直保持中立,不沾染不屈从。故而两方人马都十分默契的不然徐家成为对方的助力。只是经此事之后,这样的局面会不会有所松动?
想要从别家拿到救命的药材,只怕要付出些什么的!
下午,福全公公从徐家回来,顺便带回了一封折子。
昌隆帝不接折子,眉头高高挑起,很是玩味笑道,“不愧是只老狐狸,识时务的很!”
萧扬欢只瞟了一眼,就被上面的告老二字吸引了心神。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徐家这两年窜起的速度太快了,徐家大老爷顺利升为三品京官,徐老太爷成为从一品的少卿,虽然很少上朝听政,但是他的威望却日渐显赫,隐隐有和谢家比肩的势头。
“徐少卿告老,可是他不是主持着翰林院的修书一事么?”萧扬欢垂眸问道。
昌隆帝目露浅笑,“徐承楠在翰林院做事已经有些日子了!何况还有魏家的老太爷在,修书这事急不得!”
徐承楠便是娴元公主的驸马,三年前的状元郎。昌隆帝一见便将长女下降给徐家,从而让徐家真正迈入了一流世家的行列。而魏家老天爷便是翰林院院首,徐家大姑奶奶便是进了魏家的门,成了魏家府上的三夫人。
两家素有往来,成为亲家之后,关系更加密切。
夜里,萧扬欢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间有人低语,仔细听了一会儿,只觉混沌,听不真切,索性起身问道,“何事?”
上夜的宫人秉烛进来,正是重锦,“方才有宫人来报,说是江南一行人遭与袭击,有人员伤亡,杨侍郎生死不知!”
萧扬欢默然沉思片刻,“皇祖父可有派人传召?”
重锦摇头。
“承欢宫上下可还安稳?”
重锦答道,“自从徐家小公子重哥儿入住以后,皇上令禁军严加看守,白妈妈亲自照顾郡王和重哥儿。县主倒是念叨过公主几次,好在金嬷嬷哄住了!”
“京城内呢,可还安稳?”萧扬欢想了想又起身坐在床边问道,“外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重锦上前取了春杉披在萧扬欢身上道,“白日里,京城并未有什么消息传出来,朱公公说手中大部分粮食都出手了,很是赚了一笔银子。您在皇上面前写了纸条,让人送去谢家,朱公公让人送到了大夫人手中。”
外祖父是如何人物,稍一思量,自然猜的懂她的意思。有外祖父在,倒是不用担心谢家会卷进去。
不过京城里的其他世家,今夜之后只怕不得安宁了。
心里这样想着,就见宫人急急进来,“公主,不好了,有人在闯宫!”
萧扬欢大惊,重锦连忙取来衣裳胡乱给她穿上,一行人急急往昌隆帝寝殿而去。
然而不待进殿,就见昌隆帝衣裳整齐的从殿内出来,只见他目不斜视,脚步带着沉舟破釜的沉稳,没有半分停顿,从她身边经过。
萧扬欢想了想,连忙跟上。
今夜群星黯淡无光,时有阵阵强风吹过,宫人连忙将殿内外的宫灯殿上,不多时,启元殿内外亮如白昼。
只是殿内寂静无声,昌隆帝和萧扬欢呆在书房之内,祖孙二人听着殿外喧嚣声不断。
萧扬欢不敢抬头去看昌隆帝越发难看的脸色,只瞧着自己脚上那双月白色绣昙花纹镶碎米珍珠的绣鞋,微微动了动脚步,见这双鞋上的珠子有些松动,待今日过后,该让宫人修一修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启元殿大门被撞开,随之而来一股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强风也撞进殿中。
宫人哀求惨嚎之声不断,甚至有刀剑刺入身体的钝声传来,声声入耳,越来越近,不由得让萧扬欢想起了自己前世临死前经历的那些,终究是脸色变了变。
忽而书房的门被撞开,哐当一声巨响,萧扬欢惊恐的往昌隆帝的方向躲了躲。
“臣妾见过皇上!”
来人竟是德妃!
“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昌隆帝语调平和,丝毫听不出喜怒。
德妃闻声笑靥如花,似乎对于安安稳稳坐在书房中的昌隆帝并不感到意外,反而道,“臣妾所听所为,全赖太后娘娘悉心教导!不敢辜负她老人家一番指点。”
昌隆帝冷笑一声,不理会德妃看向她身后的众人,在没有看到宁王的时候,便问道,“谁人致使你这样做的,宁王么?这个逆子怎么不敢来见朕!”
德妃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笑容明媚动人,在烛光之下,竟然带了丝丝魅惑之意,她看向昌隆帝道,“皇上养的好儿子,将他教导的忠顺,一心一意听从皇上的吩咐。可怜他处处被皇后的诚王打压也不反抗,可是我这个做娘的心疼啊,如何都要为自己的儿子打算!”
“所以,你的打算就是令他谋杀父皇,篡位登基么?”昌隆帝也不慌乱,将跟着德妃进来的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冷然问道。
萧扬欢悄然从昌隆帝身后探出脑袋往德妃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了德妃装扮得益的面容,眉眼如画,杏眼桃腮,若不是嘴角的笑容过分凌冽,倒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呀,汝安公主也在!”德妃以手掩唇惊讶道,“也是,皇上宠溺公主甚过亲生儿女,这个时候会自然是想公主陪在身边。”
萧扬欢听了只觉得丝丝缕缕的凉意从肌肤沁透道骨子里,寒彻人心,德妃这是打算弑君,是疯了么!
昌隆帝安安稳稳的坐在龙椅上,“你陷害张婕妤失声,诬陷她与朕的太子有私,逼得太子当场自尽以正清白;你暗中暗示江南世家,贪污粮仓以换银钱供你收买人马为宁王驱使。还有你陷害后宫妃嫔,唆使太后仗杀妃嫔,陷太后于不义之地。这桩桩件件,朕可有诬蔑了你!”
面对昌隆帝,德妃丝毫不惧,反而笑意盈盈道,“臣妾不过是区区妾妃,所做所为,难道能逃过皇上和皇后的眼睛。不过是张氏那个贱人,给您钟爱的女人所生的爱子泼了一兜污水罢了!”
德妃笑容越发狰狞可怖,“皇上,最终叫他死的,不是臣妾和宁王这个敌人,而是您和皇后的不信任!”
“是您亲手逼死了您才德显著的太子!”
听得此话,昌隆帝豁然起身,深色阴沉如窗外乌夜,“太子是朕亲自所立,才德显著,从不多言,朕害他有何益处?难不成害死他,将这南楚江山,交给你们母子不成!”
德妃冷然,看向身后诸位朝臣笑道,“你们瞧,皇上根本就没打算将我儿立为太子。说什么宁王肖似其父,根本就是屁话。你从前诸般疼爱教养,诸般恩宠赏赐,他自成年后,你又诸般委以重任,全都是做戏!”
宁远伯上前,对德妃道,“娘娘,眼下最终要的是赶紧让皇上写下立储诏书才是。这些闲话,待宁王登基之后,再来掰扯也不迟!”
剩下的朝臣连忙同意。
昌隆帝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德妃上前几步,亲自磨墨整理诏书,又招来笔墨了得的朝臣撰写册封诏书。
昌隆帝只冷眼看着,不再说话。萧扬欢倒是好奇的往那人笔下瞅了瞅,不管人如何,倒是这一手字迹不错!
德妃也不再搭理昌隆帝,将国玺从宝盒中取出,就待那人写完,便可成事。
岂料这个时候陡升变故。
当当当,一连串声钟响从宫内传出。
在场众人都呆了。
有细心的朝臣待钟声之后道,“一共四十五声,乃是皇帝丧钟!”
有不知所以的宫人,在听闻此声之后,失声痛哭不在少数,很快皇城中便是一片嘈杂。
饶是镇定如昌隆帝也寒了脸色,他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丧音却响彻整个京城。
德妃不管不顾的拿起国玺往还未写完的诏书上落印,笑声传的老远,“皇上,这个可不是妾安排的。不过您瞧,您是多不得人心,竟有人想要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