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最后一个官员离开的时候,日头已经快要落下去了。
徐向哲转头,看向了外头。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死定了。
毕竟,他要参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就算他成功把秦正广等人给扳倒,那他自己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是,徐向哲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安然无恙。
他用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感觉吗?
他把系在额头上的白绫解了下来,用手撑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
“徐大人啊。”
平生走了过来。他依然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让人抓不到错处。平生上前,搀扶住了徐向哲道:“大人可是要出宫?奴才送大人出去吧。”
徐向哲也没拒绝,道了一声多谢。
“徐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地出了太极殿,穿过了广场,又走过了冗长的宫道。
平生什么话都没说,他带着徐向哲站定,行礼道:“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
“多谢。”
平生摆了摆手,离开了。
徐向哲转过身,看到自己已经来到了皇宫门前。最大的那一个入口,名为宣德门,乃是皇帝皇后出行要经过的城门。此刻,冯铮就守在宣德门的门口,转头一看,却见徐向哲正缓缓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徐大人。”
徐向哲和冯铮行了一礼,而后便向东偏门——平日里大臣上下朝经过的城门走去。
冯铮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来到了门口,徐向哲就愣住了。
因为,东偏门门口,赫然站着两排身穿布衣的百姓!
他们就好像是宫中的御林军一样,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地站着,仿佛是在等待谁从中间走过。
徐向哲转头道:“这是……”
冯铮后撤半步,抱拳低头道:“恭送徐大人!”
他身后的御林军便立刻齐声道:“恭送徐大人!”
他们的声音不小,门口的百姓们立刻注意到了。他们看到了站在门口仿佛有些发懵的徐向哲,立刻沸腾了起来。
“是徐大人!是徐大人!”
“徐大人来了!”
徐向哲转头,却见冯铮对他点了点头。于是徐向哲也不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便下了台阶,缓步向前走去。
在这些炽热的、感激的、纯粹的目光中,缓步向前走去。
徐向哲默默地走着,他每走一步,便有几个百姓跟在他身后。待到他上了大街,他身后三丈开外,便浩浩荡荡地跟了一排的百姓。他们不争也不抢,只是静静地看着徐向哲的背影,跟着他。
道路上的狼藉早就被收拾干净了,令人惊讶的是,徐向哲经过的路上,没有摊贩,没有马车,更没有嬉闹玩乐的孩童。
徐向哲不知道是怎么走过的这条街。
直到,他站在自家的牌匾之下,蓦然回望。
却见这些百姓们也没有接近徐府,他们远远地观望,待到徐向哲转身的时候,不知是谁,唤了声徐大人。
而后,一个人跪了下来。
两个人、三个人、十个人……五十个人。
他们跪了下来,什么都没说。这些最为淳朴,最简单的人,用他们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式,对徐向哲表达出了他们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憧憬。
这是一片怎样的景象?
一整片街道,百姓就这么跪在这里。
是沉默的沧海,是翻滚的青云。
终于,徐向哲再也忍不住了。他的眼眶一热,而后,对这些百姓们深深地行了一礼,转身入府。
众人凝望着牌匾上那银色的“徐府”二字,许久许久,才陆续离开。
太极殿,偏殿。
宋倾岚的这一碗白粥已经凉了,成瑞原本想去给宋倾岚传膳,却被宋倾岚给拦住了。
宋倾岚端着这小碗,把羹匙放在了一边,一点一点地,把这碗清粥喝了下去。
粥米软糯,可惜放凉了,却也没了那种热腾腾的香气。
就是这样的白粥,在他的口中一无是处的白粥,在受苦受难的百姓那里,却是无上的美食。
宋倾岚想要把玩佛珠,却想起他常盘的那一串佛珠已经被自己摔碎。
平生刚进了偏殿,就听到宋倾岚正在叹息。他看了成瑞一眼,示意他离开,成瑞便立刻和宋倾岚告了辞,走了。
平生上前,看了看桌上的空碗,微微一笑。
“平生啊。”
平生躬身道:“奴才在。”
“徐爱卿说什么了?”
平生答道:“徐大人什么也没说。”
“倒是像他。”
宋倾岚小声嘟囔了一句,道:“这次他真是豁出去了,朕得好好赏他才是。”
平生道:“是啊,陛下。徐大人着实是了不起,迟大人还赞徐大人乃是大渊肝胆呢。”
“大渊肝胆。”
宋倾岚低声重复了一句。
趁着宋倾岚沉吟,平生便上前来,准备为宋倾岚更衣。宋倾岚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酉时三刻了。”
宋倾岚应了一声。
他躲开了平生的手,道:“告诉皇后,后宫如何处理,全部由她决定。她会知道如何做。”
“是。”
平生传完了信,问道:“陛下可要更衣?”
宋倾岚点了点头道:“取朕的常服来。”
平生愣了一下道:“陛下?”
“朕要出宫一趟。”
平生赶紧应了一声,道:“是,奴才马上去安排,不知陛下想要去……?”
“秦府。”
平生面色不变,立刻应了下来,便赶紧去吩咐宋倾岚出宫事宜了。皇帝出宫可不是个小事,虽然宋倾岚这次也并不想声张,但手下的人必须也得安排妥当才行。
宋倾岚就穿着一身朝服,静静地坐在偏殿里。
秦正广。
他的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如何会走到了这一步?
宋倾岚叹气。
于他来说,秦正广既是他的对手,也是他的老师。宋倾岚在秦正广的手中学到了许多,却也用他学到的东西,拿去对付秦正广。
他们交手了多年,今日终于,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