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他们又没有人愿意去省城开拓市场，陈志城真想把他们全部换掉，重新聘请新的副厂长，然而这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事情，这是国企，不是他个人开的公司，一切能是他说了算。

沉默片刻，王学忠说：“要不，我去试试？”

陈志城看向他，问：“学忠书记，你是支部书记，去省城是否合适？”

王学忠道：“不合适也去试试呗，总不能没人去，又找外人去。”

“要不，让我去试试吧。”这时排名最末的一位副厂长赵凡突然开了口。

赵凡是马卫民和李占军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厂长，平时开会时很少说话，他是分管技术的副厂长，专科学校毕业，年纪轻轻就当了副厂长，虽然排名最末，但有年龄优势，因此被认为是未来厂长的接班人。

谁知后来马卫民调走，厂子对外承包，打乱了他向前进步的想法，因此陈志城承包厂子后，他和李占军一样感到不悦，但他不表现出来，只是私下里会向李占军抱怨，李占军让他不要灰心，陈志城不可能一直承包下去。

然而事情却出乎他们的预料，厂子在陈志城的承包下发展的越来越红火，深得县领导的信任，这样下去，陈志城怎么可能离开厂子？

眼看着生产的火腿肠打开了局面，从火腿肠销售当中获益的人全部是陈志城重用的人，而这些人之前他们都瞧不起，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肉联厂的天就彻底变了。

此时如果再没有人去省城负责这事，陈志城肯定还会安排其他人，李占军是常务副厂长，他是不愿意离开厂子本部的，而他如果再不主动报名，机会恐怕又错失了。

赵凡一说完这话，众人都看向了他，陈志城也看向了他，有人主动报名去省城开拓市场是好事，他欢迎，不管他是谁的人，只要能把事情办好就成。

“赵厂长，说说你去省城开拓市场的想法，让我们听一听。”陈志城对他说。

赵凡想了想道：“积极联系省城的一些大商店大商场，向他们介绍我们厂生产的火腿肠，再争取省城机关单位的支持，我相信就可以把省城开拓下来了。”

陈志城拍着手鼓掌道：“不错，不错，赵凡厂长讲的很好，我同意赵凡厂长去省城负责市场开拓，担任我们厂驻省城办事处的主任。”

陈志城的话让赵凡心里一亮，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得到了陈志城的表扬。

李占军看了赵凡两眼，没说话。

“我也同意。”王学忠说。

这事就定下来了。

确定赵凡带人去省城开拓市场，陈志城就准备怎么在省城搞一搞营销，广告必须要做一做，不然完全靠销售人员的努力，效率就太低了。

开完会的第二天上午，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头，电话铃突然响了。

他拿起电话一接，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用的还是粤语：“陈先生，雷好，我是龚云心。”

龚云心？陈志城的身子一下子直了起来，忙说：“龚女士您好。”

龚云心道：“陈先生，您的内幕消息真的很准啊，南海果然建省了。”

一九八八年四月二十六日，南海正式建省，陈志城从新闻上也看到这事了，还没来的及去管这事，因为他知道南海建省后有一波房地产发展小高潮，后来变成了泡沫，导致好多投资房地产的人损失惨重。

而龚云心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便想到了陈志城，可一直没和陈志城联系，现在忽然想起来，就给陈志城打了电话。

“陈先生，我准备听从您的建议，过段时间我再去内地看一看，做一做投资，希望陈先生您能当我的顾问啊。”龚云心对他说。

陈志城笑道：“这没问题，龚女士，欢迎您的到来。”

聊了有十几分钟，两人就挂断了电话。

坐在办公室里头想了一会儿，如果龚云心再来内地的话，会建议她投资什么呢？肉联厂能不能与她进行合资？

如果合资的话，双方股份占比多少？根据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的规定，内地肯定要占主导地位，也就是说，要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董事长必须是内地的，因而如果与龚云心合资的话，董事长一职肯定是他的。

要说这样挺合适，合资后还是他说了算，他只要帮龚云心赚到钱就可以了。

然而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合资后，他就不能承包了，承包只针对内地企业，合资企业肯定不能承包，而且各方面的规定要完善，人家龚云心不会允许厂子管理还用内地的这一套，那人家铁定不同意。

而如果他不能承包了，他的利益如何获得？只拿死工资？那收益太少了，就不如自己创业去了。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沉思起来，此时靠个人创业，时机还不是太适合，一九八八年的时候，马大师才刚刚从西湖城一所不知名的专科学校毕业，马花藤马师傅才是十七岁那年的雨季，还是青葱少年。

这些未来的互联网大佬还都像蛰伏在地底下的蝉蛹，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此时商界的风云人物，基本上都是国营企业的经营者，像海儿集团的张大锤，那真是一锤定音，开启了国企发展的新历史。

还有什么柳飘飘，大汉科学院创办公司，其是创始人之一，后任总经理，发展电脑产业，走了贸工技的路子。而张大锤则走了工贸技的路线。

至于说民营企业家，除了那个年大傻子，就是难得集团的牟大吹了，牟大吹几进几出吃了不少号子饭，出来后开始搞资本运作，算是后世大忽悠企业的开山鼻祖。

柳飘飘算是知识分子下海的典型例子，而真正的下海创业潮，要到九二年之后，现在离九二年，还有好几年呢。

正像一位长者所说的，个人的努力固然重要，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啊，诚哉斯言。

暂时没有想出一个好的法子，陈志城也就不再去想了，先把肉联厂给做大吧，再说龚云心未必会过来跟他合资呢。

决定去开拓省城市场，陈志城要亲自去省城一趟，同时也向县里汇报了，于相国知道后，沉思半天，决定支持他的想法。

如果肉联厂在他的领导下，真的能发展经营壮大，那东林县将受益很大，因为东林县是农业大县，到时鼓励全县人民都养猪，为肉联厂提供源源不断的生猪，生产火腿肠需要大量猪肉，老百姓肯定能增收不少，这可是一个很大的好事。

为了支持他的工作，于相国安排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和县委宣传部长陪他一起去省城，想办法搞定在省电视台做广告的事情。

省电视台此时是可以做广告的，只是比较少，因为省台现在也不是很好，不像后世有什么卫视，现在就是一普通无线电视台，就不要讲什么收视率了，省电视台能覆盖的地方，大概就是省城那么巴掌大的一点地方，别说是全国了，全省都不可能。

然而此次主要是在省城开拓市场，只要省城的老百姓能看到广告就可以了，省城老百姓的收入肯定要比下面地市高，电视机普及率，也大大高于各个地市，因此电视广告的效果应当还是可以的。

除了电视广告，陈志城就没再考虑做广播广告，相对来说，还是电视广告有效，因为有画面，有声音，而广播只有声音，如果电视广告播出之后，效果很好，可以再考虑广播广告也一起上，进行一次广告轰炸。

省城离东林县大约有五百多公里，距离不近，要去省城，如果开着车子去，以此时的公路运行速度，至少两天，走走停停，又没有导航，路面又不平，不可能走的快。

而且县里头也没有好的车子让你开着去，因此大家就一起坐着火车出差，陈志城带着赵凡和赵静雅二人，县里头副县长、宣传部长几人，都坐着火车去。

一路坐着火车，看着沿途的风景，此时齐东省是没有什么高速公路的，火车也是慢车，大家在车上都很无聊，副县长和宣传部长带来了扑克，就在火车上打扑克。

陈志城看着他们打，赵静雅专门带着水壶给他们端茶倒水，他们见了，都夸小赵不错，还问她愿意不愿意到县政府干？

陈志城一听，这是在挖他的墙角啊，不知赵静雅如何回答，小赵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说她在肉联厂工作挺好的，工资待遇高。

赵静雅说的没错，肉联厂的工资待遇就是高于机关单位，如果只从工资待遇方面考虑，还是进厂子工作好，但要想在政治上有进步，那就要到政府机关了。

可能觉得副县长和宣传部长不过是跟她开玩笑，他们两位领导的打扮是当时县乡干部出差在外的标配，都戴着一副蛤蟆镜，头顶戴着一顶白色遮阳草帽，上身穿半截袖的小白褂，下身是一条灰布裤子，脚下是皮凉鞋，手中拿着蒲扇，此时火车上可没有空调，把车窗打开，外面的风吹进来，才能凉快一些。

赵静雅虽然文文静静，但也是聪明之人，领导和她开玩笑，她要当真，那就傻了，另外，陈志城正在旁边，她也不能说愿意去县政府工作，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工资待遇问题，除非考虑好，否则她是不会马上说，想调到县政府去的。

陈志城带着一大皮包的火腿肠放在火车上吃，肚子饿了吃上一根，就能哄哄肚子，不再那么饿了。

结果他拿出火腿肠与赵静雅等人一起吃的时候，别的乘客就向这边看了过来，闻着火腿肠的香味，他们差不多在流口水。

陈志城打眼一瞧，突然想到一个事情，整天想着开拓市场，怎么没想到开拓火车销售市场呢？这火车上有乘务员卖吃的东西，如果让他们帮忙卖火腿肠不是很好吗？

想到这里，他悄悄地向赵静雅招了招手，赵静雅不知他要干什么，就走了过来，他就带着她向最前面的车厢走去，去找一找列车长。

赵静雅跟上他后便问他要干什么，他就转头小声说：“跟我一起当一回销售员，卖一卖火腿肠。”

赵静雅听了，感到不可思议，在火车上当什么销售员？

费了半天的事，才找到车上的女列车长，女列车长见到他们后，感觉很奇怪，不知他们要干什么。

陈志城就拿出火腿肠说：“领导，见过这东西吗？”

女列车长接过火腿肠仔细看了看说：“这是吃的东西吗？有点像蜡烛。”

陈志城当即把火腿肠剥开，递给她吃，女列车长吃过后，品了品说：“这里面是猪肉，你们从哪买的？”

陈志城道：“这是我们厂生产的，我们想跟你们合作，请你们帮我们卖产品，利润对半半分。”

女列车长听了这话，哑然了，搞了半天，这两个年轻人是过来向她推销产品的，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便说：“我们车上卖什么东西都是局里定的，你们不要来找我。”

火车归铁路局管，陈志城听了，说道：“我这里有几十根火腿肠，麻烦你让乘务员卖试试，如果好卖，你们可以向铁路局建议，到时我们再合作。”

女列车长听了，瞅了他两眼，因为他的要求超出她的想象，火车上虽然卖东西，但并不是为了营利，而是为了保证乘客的吃喝，铁老大，铁老大，人家是把自己当成机关单位看待的，哪像后世，主要是为了赚钱呢。

“这不用麻烦你们什么，只要你们把火腿肠放在小推车里，叫卖一下就可以了。”陈志城看了看她又说。

女列车长不耐烦地道：“你们不要说了，回去坐好，要叫卖，你们自己叫卖吧。”

女列车长想把他们打发走，赵静雅这时说了话：“同志，我跟着你们的小推车在后面叫卖怎么样？这才几十根火腿肠，很好卖的。”

女列车长听了这话，一时没搭理他们，这时正好推小推车的售货员走过来了，她这才说道：“小王，这俩人想找你帮忙，你和他们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