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优势，李睿又开始细数劣势，这也是他最想跟陶守文说的。

“第一是管制太凶猛了，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把老百姓当成小孩子。当然我能理解，这不是一个政策或者一个机构就能改变的现实，关键是我们能不能把标准定的更清晰更明了。什么样的内容可以做，什么样的内容绝对不能做，不管可以不可以做，都要给出一个明确的规则，而不是让审核者根据个人的喜好来决定！”

李睿先吐了个槽。

扼杀一个国家文化产业创造性的最可怕的东西就是审核制度，这是毒瘤，也是顽疾，是李睿最为深恶痛绝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他们用他们的思维和见识来代替所有人思考，就像是没有了他们的把关，所有人都会被电影影响成杀人狂，被游戏腐蚀成小流氓，被音乐诱惑为堕落者。

更更可怕的是，这些人不知师从何人，思想无比的肮脏下作，真正做到了周树人先生口中说过的：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白花花，立刻想到下三路，立刻想到乱七八糟，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他们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李睿回想起一件事来。

90年代初他上小学三年级左右的时候，李博带回家一本名叫《画书大王》的杂志，上面刊登了《龙珠》、《静斗士》、《蟠桃会》、《足球小将》等精彩的国内外漫画，让当时只懂得看小人书的李睿大开眼界，兴奋无比，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的精彩。

从那之后，李睿就疯狂的迷上了漫画，也因此知道了布尔玛、来生瞳、拉姆、绫波丽、月野兔等小姐姐……

谁知美好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忽然有一天，《画书大王》没有任何征兆的停刊了，尽管后来还有各种各样的漫画刊物出现，却再也没有一本能带给李睿最初的兴奋和感动了。

直到很多年之后，李睿才知道其中的原委。

原来是有一期的《画书大王》上刊载了一幅北条司作品《城市猎人》插图，图中有个长腿女人斜坐在主角寒羽良身上。

某人在开会的过程中，突然拿出那期杂志，愤愤的说这样你的画能给孩子看吗，然后下达指示马上把杂志停掉。

没有调查，没有申述，没有任何的行政程序，甚至那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都没问过，就一句话，这本带给铧国无数青少年快乐和启蒙的杂志就被停掉了。

停掉的不只是一本杂志，还有当时因为那本杂志燃烧起来的梦想，还有刚刚萌发出希望的漫画产业，还有许多热爱漫画的青年创作者。

这场重大的打击，至少让铧国漫画的发展停滞了十年。

十年啊，小学生的李睿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回首当年依然无法原谅那个混蛋！

可即便是把那个人拖出来鞭尸又有什么用呢，失去的十年再也追不回了，错过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还有网络文学审查，更是可笑之极。

教科书上可以给小学生阅读的器官名称，不能出现在网络小说里，就好像小说里的人不需要那些功能。

出版物上光明正大描写的段落，放在网络小说里就是罪行，大家明明写的一样的东西，传统作家写出来就是艺术，网络作家写出来就是臭流氓！

设置的无数敏感字，简直比封建王朝时候给皇帝避讳还夸张！

搞文字狱的雍正和乾隆要是复活，都要冲他们竖起大拇指赞一声：还是你们六啊！

这样的管制下能产生什么好作品？

不要羡慕邻国朝岛拍出了《寄生虫》，或许我们也曾有过奉俊昊，只是写的第一个剧本就没通过审核，滚去厂里和铧国梅西一起打螺丝了！

一个连《虹猫蓝兔》和《铧国奇谭》都不能容忍的环境，还指望发展文化产业？

发展个屁！

发展个锤子！

发展个XX毛！

当然李睿也只能吐个槽，这是大局观，不会因他而改变。

撇开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李睿继续道：“金融对文化产业的支持力度不够，咱们在推动文化产业发展的过程中，沿用的是一种事业型投入方式，而非推动产业发展的市场化投资。我觉得政策上，应该支持文化企业对外融资，走向资本市场。”

陶守文把这一点记下来了，这种建议见效快，风险低，影响大，是他最喜欢的。

李睿道：“还有一点，咱们有一种误区，经常是国家发展什么产业了，就一窝蜂的大干快上，这种跃进式的发展千万要不得。我觉得政策方面一定要加强审批环节，不能说建设动漫园，全国一下子建设几百个，有很多甚至连基础设施都不完善，那不是白浪费钱吗！”

“嗯，这个建议很好。”对于这种能够提高权力掌控度的建议，陶守文当然也是笑纳了。

李睿又说了几点国内产业的短板，一方面是规模化不够，整体竞争力不够强，一方面是产业布局不合理，主要产业都集中在经济发达省份。

最重要的一点是，内容创意不足，整个产业都缺乏创造力。

“文化产业的核心是内容的生产，而文化内容的生产关键环节是原创性。比如迪士尼为什么那么厉害，因为他们原创了那么多卡通形象，每年光靠授权费就能赚几百亿！任天堂为什么在游戏上失败那么多次都能东山再起，也是因为他们手握马里奥林克这些经典的IP。我们明明有全世界最丰富的文化资源，但为什么是好莱坞拍出了《花木兰》和《功夫熊猫》？为什么我们三国的英雄要通过岛国人创作的漫画和游戏去为全世界熟知？”

“我们太轻视传统了，而且我们还在断送传统。”

“我最不能理解的是，春节的时候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

“没有了烟花爆竹的春节，还是春节吗？未来有一天，当我们给孩子讲述年的来历时，说人们用爆竹吓唬年兽来获得一年的祥和，孩子们却问什么是爆竹，过年的时候没有人放爆竹啊！那时候我们要怎么跟孩子解释呢？”

“我们要保护环境，我们也要发展经济，但不能以断送我们的传统文化为代价！这样的做法，跟卖国贼没什么区别！”

李睿把愤懑一口气说完，再看陶守文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对劲了。

李睿这才意识到，双方所处的位置不同，对于一些事物的看法肯定会有偏差。

一些在李睿看来合理的事情，在陶守文的眼中简直不成体统。

一些在陶守文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在李睿看来不可理喻。

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认知矛盾，这绝对不是讲道理能讲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