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传媒的老总顾文杰亲自到达了内地小城龙山市，让这次由小孩引起的事故很快进入了由大人掌握着的无聊框架中。

这显然是在干坏事啊……老徐的家属们带着小小的忐忑与负罪感，最终还是站在了徐玲玲这个小孩的这边，犯法当然不好，但是段文萱这么不负责任，直接告发又不一定治得了她，难道就要这么算了吗？

一开始的时候，那对令人厌恶的男女好像显得很不忿，对警察辩解说他们是被冤枉的，那姓郝的还撂下狠话说你们敢这么干、接下来别怪我不客气，只是因为那位临安的大老板也在旁边，姓郝的说话也没什么底气，因为最近快看传媒在网络上舆情很发达，龙山有个副市长还专程跟顾总约了顿饭，这事之后，那郝老板更不敢搞什么别的手段了。

而之后，老徐则没什么阻碍地接受了这份由他的好女儿给她争取来沉重的机会——

对他来说，复仇本是想都无法去想的奢求，但是现在他得到了这个机会，哪怕这个机会看起来有点不太合规，但这毕竟是个机会。

他不愿意谅解，他自己最多关几天就出来了，但是如果绑架罪坐实，段文萱不脱层皮是不可能的，就算只是诱拐或者非法拘禁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至于郝连海也也终于换上了笑脸，他审时度势、没有再坚持指控讹诈，又通过别人的关系表示愿意私了，然而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显然超出了他一個小老板能够掌握的范畴，与此同时，他也闻到了一些特别的味道，比如说快看传媒带来的律师反复问他‘你们与新慧网有什么关系’，而新慧网的朋友跟着他一起来，本来只是刚好路过，这次却突然要他签一份保密合同，之前的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郝连海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起了打算，他不能为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事故把自己给牵扯进去，虽然事先并没有过出卖朋友的打算，但是朋友和女人比起来果然还是女人比较重要。

于是郝连海暗中去见了一趟快看传媒的老板，但是第二天他去的时候，快看传媒的老板已经走了，出门买了份报纸，却见到头版是一条有他熟悉的关键词的大字头条——

-快看传媒官宣——从白手起家到估值2亿，他们只用了半年！

时代的大潮奔涌而来，将每个人卷向下一站，在浪潮下方，一两个小孩能做的当然很有限，老徐和郝老板这样的大人也很难接触到那些核心的东西，甚至就连顾文杰这样的时代弄潮儿，有时也只能随波逐流，负重前行。

数日后，2003年的最后一轮夕阳落下，世界在战乱与瘟疫中走过了旧的一年。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夜，临安大酒店的会议室的会议室彻夜长明，快看传媒、阿里巴巴与数批投资者经历了一整夜的谈判，次日一早，时代的黎明如期到来。

“诶，这不是顾总吗？好巧，咱们这有份文件要给你……”

在产业大厦门口，一位阿里巴巴的文员进门遇到了顾文杰，高兴地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感到气氛不对，抬头一看，顾文杰冷着脸，怒声道：“马赟呢？他怎么不来？”

平日里的顾文杰文质彬彬，今天的他却像一只发怒的狮子，那文员被他喷得莫名其妙：“Jack还在燕京，我来送新版的董事会文件……”

“让他自己来，不然就别谈了！”

顾文杰拂袖而去，跟在他身后的快看传媒的两个高管也留下了两个免费的白眼；阿里的文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依稀听过那个传言，现在也不敢多事，缩了缩脖子赶紧走了。

顾文杰来到电梯入口，背着手，面对着电梯铁门倒映出的模糊西装人影，长长叹了口气。

“顾总，虽然阿里这次做得不地道……”

身后的刘经理似乎有话要说，顾文杰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先住口，而就在这时，显示板上的数字落到了1，电梯门打开后，谷歌天朝的负责人张同带着两个手下从里面走了出来。

“张老师……”

顾文杰诚恳地与他握手，并叹息道：“这次实在是对不住，咱们公司也很愿意与谷歌合作，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跟在后面的刘经理跟着感慨道：“咱们真的很看好谷歌的条件，像你们这种国际化的大公司，还在和我们的谈判中表现得这么有诚意，咱们是真的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经理也感叹道：“只可惜雅虎和阿里巴巴……”

“理解，能理解。”张同也叹了口气，熬夜后疲惫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这次失败不是快看传媒责任，如果以后快看公司继续独立运营，那咱们也可以继续展开其他业务合作。”

“荣幸之至。”

张同跟几人各自握了手，然后夹着公文包走了。

分别后，两拨人分别离开，顾文杰输入了办公室的楼层号，空气安静了下来，只有最近刚安装在电梯里的液晶广告屏正在播放着浮夸的电信公司广告。片刻后电梯门打开，顾文杰带着两个经理走了出去，回到了自己公司的办公区。

现在才六点多，不过公司的人已经基本上都到了，大家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却在心不在焉地等待着，见顾总会来，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顾文杰控制着脸部肌肉，也学着刚才张同的样子，挤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然后大声宣布：“成功了！”

“耶！”

“有钱了！”

“公司两亿了！”

“年终奖三倍了！”

“哈哈哈哈哈！”

快看传媒的员工们高兴地开始起哄，把纸张丢向上空，跟在顾文杰身后的两个高管也笑着鼓起了掌，并跟着维持起了秩序：“好了好了，想闹等团建的时候再闹，赶紧都自己回去工作吧，咱哥仨一天没睡了，你们再吵要神经衰弱了都！”

开心的公司员工们连忙让路，顾文杰便回自己办公室去了，走了两步对另外两人说道：“你俩也休息去吧！”

刘经理迟疑了一秒，点了点头：“那顾总你也早点休息吧。”

便跟林经理离开了。

顾文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秘书小杨跟了进来：“顾总，龙山的那个女人，已经同意承认他们是受到新慧网指使的了。”

“知道了。”

顾文杰一屁股躺回椅子上，小杨还有别的事要报告，看顾文杰一脸疲态，也只能捡重要的说了：“顾总，这次的事其实挺巧合的，那女人其实只是自己不干人事，给自家小孩给告到法院去了，他们愿意退让也是好事，对那家人来说可以避免一些后续的麻烦，新慧网怕咱们公开这件事，已经在媒体上对我们公开道歉，并且允诺要把他们的山寨平台下线了。”

顾文杰点了点头，小杨又说道：“我觉得咱们最近运气还是挺好的，虽然遇到了今天这种事，不过咱们没受什么损失，以后咱们吸取这次的教训，公司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也行吧，你去和勇平看着点公司，我要休息一下了。”

小杨应声出去了，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照了进来，顾文杰抬头看着晨曦中灰色的天花板。

时代的黎明正在到来。

如今的快看传媒无疑走在发展的快车道上，不仅刚刚在一场舆论战中、借着一个偶然的机会打败了一个竞争对手，而且现在手头的各项业务都在迅猛发展，去年12月，年终单月的营业额首次到达了五千万。

如果再能谈好投资，这样也就能来过个好年了。

然而就在这时，阿里倒戈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与雅虎合作更有前景，也许是因为雅虎与他们也有一些利益交换，又或许只是因为他们都是软银系的企业……

总而言之，就在最后与谷歌的融资方案即将敲定之前，顾文杰还在外地出差，阿里突然违反了之前陈傲天拉起来的谈判同盟，强行将谷歌从谈判桌上赶了出去，让这场投资最后的赢家变成了雅虎。

想到这里，顾文杰拿出手机，给陈傲天发了个短信：“傲天，这次实在是很对不起。”

短信发出去，顾文杰也有些感慨，毕竟不管怎样，这次融资成功了，雅虎最后给快看传媒股价1.8亿，用5000万从快看传媒这里用收购了20%股权和ad.net，虽然出价比谷歌少一些，但这两个公司的收购方案都是溢价。

要说亏的话，公司当然没有亏，顾文杰其实也没亏。

看起来亏了的也就只有陈傲天了……大家都知道，在这次谈判中，陈傲天似乎寄希望于将手里的那几样知识产权和ad.net一起出售，谷歌也愿意买。

只是到了最后关头，阿里巴巴以之前某次合作合同里的知识产权条款为由，要求限制陈钦手里的知识产权的转让年限，否则就向快看传媒索赔天价违约金，并且以董事身份下场施压，要求顾文杰否决与谷歌交易案……

无奈，顾文杰只能答应了。

很多时候，企业的决策没法只看谁嗓门大；如今阿里和快看虽然是穿着一条裤子的兄弟，但是快看传媒的业务对阿里高度依赖，为了这点小事撕破脸皮划不来，实际上因为雅虎还配套了一定数额的套现离场，条件也不算差。

唯一对不起的也就只有陈傲天了，金融市场固然如同战场一样，大伙都是眼里只有利益的决策机器，但是做企业毕竟不是纯粹的见风使舵，明明说好了共同进退，阿里这下临阵反悔，实在是不应该。

而且陈傲天之前建议三方签一个以顾文杰为主的一致行动人协议，顾文杰觉得这样对另外两方不公平、最后没有签，结果反而让陈傲天的利益受了损害，实际上也是真的有点对不起他。

除此之外，则是雅虎的真实目的——他们想要完全收购快看传媒，这次虽然没有成功，但是阿里是支持这件事的，雅虎也没有放弃这个目的。

这次谈判中，他们也丝毫不掩饰这个目的，一方面收购快看传媒的股权，一方面想通过合约来减少其他股东的控股权，他们直接买走了陈钦与顾文杰的各5%的股权，还要求公司的期权池的表决权受到限制，目的却不是为了作为竞业条款，而是显然想要为将来直接收购快看传媒铺路，这个意图雅虎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

想到这里顾文杰有些发起了愁，不过就在这时，一条短信回来了。

虽然没来参加谈判，但是今晚陈傲天也是一宿没睡，他的回信很快：“文杰，你也辛苦了。现在咱们还是大多数，只要能稳住，从雅虎手里保住公司不成问题，这次的事不怪你，我会继续全力支持你的。”

顾文杰有些感动，口头上的漂亮话当然谁都会说，不过就在这次谈判中，他与陈钦紧急协商出了一个对应条款——

那就是他与陈傲天转让的表决权只有顾文杰自己、或者他们两个人都同意的ceo人选才能实行，一旦公司以规则外的方式选出了新的ceo，那么他们将有权拿回这部分表决权。

只是他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这个一开始的合伙人跟自己站在了一起啊。

顾文杰这样感慨着，却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拿出计算机，仔细摁了摁。

虽然阿里是做了这种烂事，但是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而若是考虑到以后的公司董事会运行，阿里以后肯定会和雅虎站在同一边。

那么……

这次融资之前，陈傲天持股约33%，他套现了一部分、持股35%，期权池加上陈钦出让表决权的股权为14%，阿里约占14%。

这次谈判后，陈傲天的股权被稀释、又以一千万的价格转让给雅虎5%左右，最后大约只剩24.7%。

他的股权也经过稀释与套现，减少到了26.5%，但雅虎又只有20%，阿里只剩13%不到。

看起来现在的快看传媒的董事会内部，已经没有占据明显优势的控股方了。

但是……

若将他的26.5%与陈钦的24.7%联合起来，其实还有51%的优势表决权。

再加上那些小股东与ceo代表的期权表决权，又刚好能达到67%的绝对表决权，刚好可以压倒阿里与雅虎……

是偶然吗？

顾文杰看着计算机笑了起来，这当然是偶然了，雅虎肯定没想到最后陈傲天会和他站在一起，而他和陈傲天都没想到阿里会最后倒戈。

只是……果然，比起这些大公司，果然还是合伙人才是自己人啊，大家有共同利益，这样才能一起做得好公司。

顾文杰这么想着，心里不知为何好受了不少，最后给陈傲天回了句短信，又给妻子也回了句今天不回家了。

然后躺在自己沙发上，把旁边的毯子一拉、直接在办公室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