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元微少年征战沙场,与符斯崇结识,后结为夫妻;这一生自问上无愧天地,下无愧百姓,唯独一点,与符斯崇朝夕相处,未能发现他虎狼之心,实在难对先皇恩典……元微深知自身罪孽深重,百身何赎,但与符斯崇育有的一女符晓尚幼,她自小便因我与符斯崇承受诸多苦楚,终至成年。我身死后,愿陛下念在元微尚有功勋,怜惜符晓孤女,元微于九泉之下,铭感五内。”
“长欢,绝笔。”墨霜筠清润的嗓音就此结束,轻轻把血书放在皇上面前。
皇上未有反应,低头沉思。
墨霜筠也不打扰他,静静站在下面。按照血书所写,恐怕现在这个时候长欢公主已经仙去,不知道符晓那边……唉。
皇上手边有一道圣旨,上面是将符晓母女贬为庶民的内容。
他与元微不是先皇同一个妃子所出,年龄差又大,关系并不亲厚。在当时的他印象中,长欢皇姐总是一身戎装,手里是她寸步不离的长枪,美丽的脸上总挂着爽朗的笑,颇受父皇疼爱。但他的母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总是与他说皇姐没有半点女孩子应有的样子。但其实当时他们年纪小的弟弟妹妹都很仰慕皇姐,以皇姐为榜样,他曾经也想过,自己长大了,也要上战场打仗。
“家主。”
“墨某在。”墨霜筠知道皇上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当时皇姐来找我要给你和熹阳赐婚的圣旨,我当时还觉得是乱点鸳鸯谱,现在看来,月老早就把红线牵好了。”皇上不提符斯崇的事,突然把话题扯到了墨霜筠身上。
“墨某……”墨霜筠面露羞赧。
“不用都说了,将军府是当年先皇赐予符斯崇的府邸,朕是势必要收回的,但既然有你在,熹阳那边自然就不需要朕来安顿了吧?”皇上神情慈和,看着墨霜筠的目光宛若对方是自己家的优秀后辈。
墨霜筠却知道,皇上的话中蕴含着试探,若是他答应了,和符晓在一起,就相当于是上了皇室的船;若是她不答应,符晓可能会被直接指婚给其他人。
墨霜筠微微躬身,“阿晓,墨某自会照顾。”
皇上微眯了眼,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墨家历代家主都是感情淡薄之人,却未想到这一代的墨霜筠倒是个情种。
“那你就先去熹阳那边吧,长欢刚走,她那里想必乱作一团。”皇上大手一挥道。
墨霜筠却不动,笑眯眯道:“皇上既然有圣旨要在宣给阿晓,不如墨某代劳。”
皇上被他给气笑了,“你就那么在意熹阳那丫头?”
墨霜筠不语,但表现就是在默认。
皇上看起来被他给气着了,但还是很快改了圣旨,丢给墨霜筠。
墨霜筠出了御书房后,皇上才高深莫测地捻了捻胡须,墨霜筠来了京城之后不管他允诺什么都软硬不吃,现在他如此在意熹阳,未必不是好事,只要他墨霜筠与元家绑在了一起,那件东西,说不定真的可以从墨霜筠这边入手。
“你刚刚在里面说的都是真的?”看到他出来了,阿韶立刻问道。
“阿韶,皇上身边不乏高手,以后偷听御书房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墨霜筠颇为无奈道。
“哦。”阿韶不以为然道,“那我问你问题呢?”
墨霜筠脚步极快,神色间也充满了迷惘,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呢。”
阿韶闻言,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墨霜筠推了他一把,“走吧,去符晓那儿。”比起纠结这种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是跟从自己的内心行动更为重要。
“看来,我来晚了是吗?”元淳看到墨霜筠急冲冲走过,展开折扇摇啊摇。颇为苦恼道,“老年人的消息果然不够灵通啊。”
“王爷,我们还去郡主哪吗?”阿是问道。
“明天再去吧。”元淳坐会马车上。
而此时符晓并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她的安危奔波,眼前的场景几乎是强制停止了她的思考。
“娘……”
“公主殿下!”聂姨在符晓之后,直接跪了下来。
长欢公主,战场的女武神,先皇的掌上明珠,选择用最为凄美而壮烈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一杆陪伴她征战多年的吞焱枪,此时正贯穿于她主人的胸膛,长欢公主在为人妻后多年,再一次穿上了戎装,竟然是在这种时候。她一直都是骄傲的,作为大元的公主,作为百姓们的女将军。
符晓慢慢走了过去,跪在长欢公主跟前。如果说长欢公主这一生做错了什么,或许只有选择符斯崇这一件事了。符晓之前已经隐约有了感觉,这一次符斯崇回京,娘亲就应该是要与他有一个了断了,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呢……
为什么符斯崇一定要选在这种时候造反呢?
“聂姨……过来帮一下我吧。”符晓声音艰涩,但是并没有哭腔。
长欢公主总喜欢这样对她说:“我们大元的女子,这么可以哭哭啼啼的呢!”
墨霜筠赶到的时候,符晓已经在聂姨的帮助下将长欢公主放在灵床上了,冰冷的灵床上,长欢公主的容颜依然美丽到耀眼,她嫁人后极少笑了,但好在死时嘴角竟然挂上了释然的微笑。
吞焱枪已经用麻布包裹,放在了一边。
聂姨仍是忧心忡忡的,符斯崇犯下谋逆大罪,不知道长欢公主还有没有机会下葬皇陵。
“郡主,这枪,跟着公主一起下葬吧?”
符晓跪在灵床前,沉默了一会,才道:“不了,我娘早说了吞焱枪要留给我,我虽然一直使鞭,但枪术未有落下。”
“但这枪本就杀性重,恐怕……”聂姨担忧道。
“无事的,聂姨。”符晓语气柔和,却有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吞焱枪饮恶人之血,若是就此蒙尘,我才是真正愧对母亲了。”
符晓握住了枪杆,眼神晦暗,“娘,来生,遇到符斯崇,可别再被他骗了。”
聂姨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郡主说的是,这枪虽凶,做的都是除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