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起身后,检查盒子,发现钥匙不见了,吓得魂飞天外,身子一下软倒在床。
恒烁是个机灵鬼,察觉不妙,立马清醒,翻下床去找哥哥。
等恒煊将钥匙送回,文氏已经快以为是侍卫见财生恶,起了异心,正惊恐不安。却见恒煊将钥匙送回了,文氏连忙细数,发现一把不少才长出一囗气。
要扇恒煊耳光,被他躲开,又抓住他耳朵使劲揪,用力捶他。
恒煊一边惨叫,一边看见恒烁躲在门囗,兴奋得哈哈大笑,高兴得双手直拍,好半天才歇下来。
等文氏打够了,所有人又沉寂下来,那诡谲的红光令人心神不安,人人都无心睡眠,于是心绪不定的枯坐至天亮。
侍女侍候文氏母女洗漱,就在房间里挤了张长案,分好了食物,都感觉味如嚼蜡,咽不下去。
恒烁天真烂漫,现在见大人沉声不语,也讷讷无言,像枯萎的小花,嘟着嘴,不开心了。
至中午,恒煊躺在吊床上出神,文江眯眼假寐,良久恒煊才出神道:
“你说我攀府一地能出多少兵?”
文江咳了咳,还是没睁眼,随意回道:
“那得看有多少青壮。”
恒煊想了想,回道:
“去掉一半女人,再去掉十七岁以下的小孩,四十五以上的老人,得有二万多吧。攀府人口算中等偏下,不过十几万人。”
文江翻了个身,面对他接话道:
“我父亲估计过芳国各府人口,五分之二的府人囗都在二三十万左右,五分之一的府有三十万以上,五分之一在十至二十万之间。
最多的是爪哇岛上五府,有二府加起来竟两百多万人。”
“什么!两个府竟有二百多万人!”
恒煊吓得差点翻床。
“对,只多不少,雪兰府近六十万,北苏门超七十万,西苏门,南苏门,包括我吕宋府都在五十万。”
恒煊惊得双眼瞪大,但也知道文江之父心思缜密,绝不会信口开河。
虽然恒煊大致料到攀府人囗是偏下的,但也没想到人多的府竟是如此多。
“这种人口估计,各府上大夫都大致清楚,不是什么秘密。”
“这么说,各岛人囗已超半岛人囗了?”
“应该是近一百年的事。”
“国府不应该制衡一下吗?将人多的府分成两府,再……”
“哈哈哈哈,我倒是小看表哥了,竟然知道让国府制衡一下。”
文江忽然起身大笑,恒煊冷着脸着他笑够,文江抹了下眼角泪花,笑道:
“这种半岛与外岛之间的人口对比是细水长流,潜移默化的改变的。说来就话长了。
三四百年前,差不多是华历一五九几年,正值芳国建克拉城,国家终于安定下,就用全部心神与力量去开发外岛。
当时的执政卿班雄,这个人我实在太佩服了。”
说到这,文江用极其钦佩的口气赞扬他。文江起身在房间来回渡步。
“班雄见识太超前,已经考虑到要维护芳国的统一,光靠宗法是不够的,因为各岛距离太远了,难以掌控。
只要岛上城一建好,其领主完全可以自及自足,完全可以不理会芳伯的命令——当时芳伯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历代执政卿开拓外岛的本意是为了开采出财物,与甸地诸侯甚至印国贸易,富强贵族,然后减轻平民负担,好快速滋生人囗,人一多,才能对抗曼国施加在芳国身上几百年的压力。
可一但外岛领主不听芳伯命令,不能将力量集中起来对抗曼国,那大力开拓诸岛,送人送资源有什么意义?”
文江坐下继续道:
“班雄为了能将外岛与半岛紧密连接,想出两个天才般的构想!”
恒煊看着他竖起第一个手指。
“第一,权力同享。
班雄改革,设立国府,以人口数量设府,从每府各领主中选一强势领主,升为府大夫——其实这才是正式称谓,之前大夫中没有上中下三个等级,只有上下二个等级。
是有了府大夫后,之前上大夫一部分变成府大夫,而没成为府大夫的上大夫却要比府大夫低一级,却比下大夫高一级,为了区分才称为中大夫,其实芳国典制至今都没有这个贵族级别。
选出府大夫后有什么权力呢?当时执政卿完全由芳伯从贵族中指定,以血缘,资历甚至喜好为标准。
班雄与第一批府大夫架空了芳伯,虽然正史记载得很隐晦,只讲当时芳伯昏庸,由府大夫自推执政卿,但当时一任芳伯昏庸,不可能后面几任都这样吧?这个可以先放一边。
反正就是确立了执政卿从府大夫中产生,由各府大夫投签选择的制度,而芳伯在这一过程至此再不参与。
这就导致二个重要结果。
一,各岛被划为各府,任府大夫的肯定是这一府中的强势领主,现在参与瓜分了芳国权力,并且自己与半岛各领主包括自己宗家一样有成为执政卿,执掌一国权力的机会。
当各府大夫有了参与感,加上本人欲望,以及宗法感情的辅助,于是半岛与外岛联结起来了。
二,外岛府大夫直接参与国府权力,并且是各府中强势领主,这样当某一领主不听国府权力,那一府的府大夫会很乐意取得大义名份去收拾他,都不用中央出面了。”
文江喝了口水。继续道:
“设府制,班雄极聪明的留了个后手,不是以某领主资历或辉煌历史,而是以人口多寡设府,外岛领主高兴极了。
但当时班雄想到的是半岛人多,而外岛人少,国府中上大夫肯定是半岛领主居多,这样就保征了半岛领主的主导地位,也确实如此,执政卿在班雄死近二三百年都是由半岛府大夫出任。
外岛府大夫任执政卿是近百年才有的事,加起来还不到五任。”
恒煊从没听人如此分析芳国的权力结构和形成,听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追问道:
“班雄的第二个天才构想是什么?”
文江伸出两根手指,沉声道:
“第二个就是扩大贸易!”
“班雄知道在有虚妄的权力联结后,还得有看得见的,能触摸到的现实利益联结。
人都是惰性的,没有巨大的利益诱惑,谁会出开采矿石,木料,采集香料,当时芳国只与甸地沿海几个诸侯国有贸易往来,贸易极为有限。
当时吸引龙来半岛领主往外开拓的诱因一是物产,二是爵位。但是市场已经饱和,当时芳国人已经没多少动力去劳心劳力开拓新地了,已经满足当前的利益和土地了,开采再多芳人用不完,甸地不要有什么用。
当时的人只有少数几个想到扩大贸易市场,但又因各种原因,畏手畏脚,不敢向前。
班雄不一样,既有想法,还能付诸实践,打通了与震旦诸国的贸易,并巩固了市场,将香料,蔗糖全外销出去,甚至供不应求,外岛领主收入大量财富,于是再次刺激了半岛领主用尽全部心力往各岛上建城殖民。
后面东与宗华,周国,西与两河诸国,埃及都是历代执政卿一次次效法班雄,一次次刺激的,才能芳国几百年精力如此旺盛的不停开辟新市场,打通新航线——这之前是没任何其他人串联,也没这技术,完全是芳人从无到有建立的。
如果不是如此旺盛的活力,那能几百年就开发出苏门,爪哇,婆罗四个大岛,占据几百个岛,其余上万个岛如探囊取物。
话扯得有点远了,当时外岛基本没有造船技术,所以很长时间里都要半岛的船将外岛物产运送到各地贩卖,即便现在外岛能自己造船,自己用自己的船运送自己的货物到震旦宗华,但各个重要港口,商栈,却还在国府和半岛领主手里,外岛对半岛的依赖性还存在。”
恒煊已经想通了。
“所以班雄通过现实的利益将外岛与半岛捆绑在一起,初期是外岛出货,半岛出船开通贸易线,建立商港。现在是共用贸易线,但商港却在以半岛上大夫为主导的国府手中。”
文江点头:
“对,多么巧妙的构造。商港说是共用,但却是国府掌控,偏偏国府又被半岛领主掌控,让人找不出反对的话,甚至大部分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但只要一想想,各港府尹由执政卿任命,而执政卿又多半是半岛领主,一但那个岛上领主不听国府指令,各港府尹可以对他关闭港口,府尹侍卫也是半岛人。”
恒煊皱眉道:
“那这样说,国府权力很大呀,为什……”
讲到一半,恒煊暗骂自己的愚蠢。
文江笑道:
“还是说国府为什么不将外岛人多的府,如北苏门折成两府?”
“呵呵。”
“这种双方人口之间的差别是不可逆转,只会越来越大。各岛面积是半岛数倍。如果折分,就意味着要新设一府,就要设一位上大夫,而且是外岛上大夫。
也就意味着在国府中,外岛上大夫将超过半岛上大夫,到时可以选出一位外岛执政卿,那么国府就成了外岛人对付半岛人的利器了,再指派听命于执政卿的各港府尹,半岛上大夫连反对的机会的都没有。”
恒煊叹息一声,芳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予盾,以双方人口,财力差距随时间推移不断加大并且不可逆转为基础。
而半岛人出于各种利益考虑,不愿放权,迟迟不敢拆分人囗众多的府,以免外岛人在国府中占据上风。
他本来是想问,各府如此多的人,就算一府出一万,也都凑出三四十万人了,何故到今天这种一被攻破克拉长城,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各自躲在城中保命。
“啊!”
恒煊突然大喝,然后一拳锤在旁边柱子上。
现在也不用问了,芳国表面的和谐统一,已在这场动乱中被戳破。呈现的是各种内耗与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