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时,已是深夜。
程桑坐上了回程的马车,还是跟沈洵安一起。
银制的八角琉璃桂花宫灯被摆在车厢的矮桌上,淡黄色的灯火透过琉璃晶透的宫灯,幽幽照在两人脸上。
程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在宫里待了一天,她有些困了。
下一秒,一只大手便揽上她的肩,将她按进了他怀里。
“睡吧,到了我叫你。”
“唔……”
程桑安心的闭上了眼,闻着他身上的竹香,陷入沉睡。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淡黄色灯火的银制八角琉璃桂花宫灯,依旧固执的散发着光热。
回到府邸,众人各自散去,睡了一路的程桑迷迷糊糊回到小院,被玉萝伺候着梳洗完,又躺回了床上,再睁眼,已是第二天。
“玉萝。”
刚醒来的嗓音还透着两分喑哑。
“小姐,你醒了。”
玉萝缓步进门,将手中的水盆放下,恭敬福了福身。
程桑嗯了声,看了眼外面大亮的天,问,“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辰时了。”
“辰时了啊……”
有点晚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玉萝笑道。
“小姐昨日累着了,多睡会也正常。”
从没进过宫的人,处处都需注意,可不就是累么?
程桑也觉得有道理,坐起了身子,“嗯,起吧。”
待她梳洗好坐下吃早膳,还没看见往常天天来报道的人,程桑蹙了蹙眉。
“他今早没来?”
莫不是她起的晚了,已经走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玉萝当然清楚,“公子早上派尚青来传过话来,说是与朋友有约,一大早就出门了。”
有约?和谁?
程桑隐约记得,昨晚回来的时候,沈洵安似乎跟她提过,但那时她困的厉害,也没细听。
玉萝打量了一会她的脸色,小声问道。
“小姐不知道吗?”
明明尚青说,公子事先跟小姐打过招呼的。
程桑揉了揉额角,“知道,你先下去吧。”
“是。”
玉萝不敢多问,收拾好桌子福身退了出去。
用完早膳,程桑无所事事,来京城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闲。
慢吞吞去荷塘喂了锦鲤,她才缓步去了小花院。
万师傅已经在等她了,“桑丫头,你今儿个来的有些晚。”
以前这个时候,她都差不多回去了。
程桑拍拍脸,露出一抹腼腆的笑来,“早上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头了。”
万师傅哈哈大笑,“小姑娘嘛,睡懒觉是正常的,是你以前起的太早。”
程桑第一百次感谢这是武阳郡王府,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京城的规矩是真的多。
用华姿她们的话来说,那就是晨昏定省——
早晨卯时去向长辈请安,先是母亲,再祖母,晚上再重复请安一次。
据说,每天用在给长辈请安的时间,便要两个时辰。
程桑想象了一下自身代入的情况,生生打了个寒颤,她习惯不了这种请安方式,太繁琐也太费时间了。
相比之下,武阳郡王府是真的体贴。
万师傅随口一说,就招呼程桑过来。
“你来的正好,我要给魏紫修剪嫁接,你可要看看?”
程桑的思绪顿时收敛殆尽,“要!”
能近距离看一个花卉大师嫁接花卉,求之不得。
万师傅呵呵直笑,“那行,那你就站在这看吧。”
他有事要忙,就没怎么招呼程桑,让人在这观看之后,他就拿起了专用的割刀,在魏紫前蹲了下来。
这盆魏紫是他早几日前就挑选好了的,长势好,嫁接成功率高,而他预备嫁接到魏紫上的,是另一盆姹红。
两种花属于同一科种,嫁接难度不高,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试验。
挑选了姹红上一株枝条,用割刀割下修剪成小指长度,又在魏紫上割出空隙,将姹红枝条插入固定,包上草木灰。
过程说起来简单,不过操作性很高,魏紫和姹红都是十分娇弱的花种,不能磕不能碰,下刀割下枝条时,需格外小心。
这一点万师傅做的很稳,技艺丝毫不比钟师傅差,但用的时长要比钟师傅长的多,显然并不经常做这种事。
程桑心里倒有些猜测,约莫是她来了府里之后,跟万爷爷说多了钟爷爷的事,这位老爷子才起了嫁接姹红的心思。
“好了。”
万师傅抹了把不存在的汗,问程桑。
“你看我做的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嫁接其实是学培育的基础知识,但用在花卉上的,还是极少数人,至少老爷子之前就没这么想过,他一辈子研究的方向都在花卉的种植上。
程桑笑着摇头,“万爷爷是个中高手,嫁接技术行云流水,哪有什么不妥。”
万师傅被她夸笑了,“小姑娘家就是嘴甜,比某些老头子好多了。”
程桑笑而不语,不敢接这话。
“这两盆花嫁接是嫁接好了,能不能存活还需另看,桑丫头,你跟着那位钟师傅学了不少本事,这几日多帮我看着点。”
不如人的方面,万师傅一向虚心,“若是养活了,其中一盆归你。”
程桑眼睛不由得亮了,“当真?”
魏紫可是花中极品,丝毫不输桑域阁镇店那盆地生莲。
“自然当真。”
财迷的程桑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好,我一定养活它们。”
万师傅笑眯眯点头。
……
从小花院离开前,她与又万师傅交流了许久嫁接方面的问题,以至于她回到房间时,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
万爷爷说,嫁接适用于所有植物,只是不同品种的植物,不容易存活,所以很少有人选择嫁接花卉。
钟爷爷走上这条路,也算是勇气可嘉。
那除了花卉之外呢?
店里的那些树类的盆景也很受欢迎,树木可以嫁接吗?
程桑一边思考,一边顺手在册子上记下,寻思着等回临州城了,问问钟爷爷,看能不能多发展一些类型。
桑域阁要做大,总不能一直拘泥于一条路。
一边想一边写,不一会就写了好几页。
“小姐。”
玉萝突然敲门进来。
程桑抬头,“何事?”
“筝芷求见,小姐可要见她?”
筝芷?
来京城半个多月,程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她来作何?”
“她说是来道别的。”其他的玉萝就不太清楚了。
程桑想了想,“让她进来吧。”
“是。”
玉萝领命退去,不一会便带着筝芷进来了。
“你先下去吧。”
屏退玉萝,程桑看向眼前这个女子。
筝芷的容貌一如既往的出色,不过眉眼间的倨傲自得已经退去,眼底还透着浓重的青色,穿着一身素淡的普通白裙,看起来有那么点落魄。
“你寻我何事?”
在程桑打量她的时候,筝芷也在咬唇打量着眼前这个她从未在意的女人。
小户出身,容貌不显,才识不佳,气度不够。
在她看来,程桑身上没有一点配的上武阳郡王府的地方,偏偏小公子喜欢她,夫人老爷护着她,就连大老爷他们也都接受了她。
筝芷眼神复杂,“我等会就要离开京城了。”
程桑眉梢微动,“跟我说这个作何?”
她自认跟筝芷不熟,还没有要到跟她道别的程度吧?
筝芷扯唇,脸上却没有笑意,“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
她语气轻淡,“以你的出身,走到这一步超乎我的预料,我输的不冤,但老夫人不会接受你,我等着看你有朝一日登堂入室。”
她似乎真的就是为了来说这么一句话,说完就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程桑沉默。
筝芷不提沈老夫人的事,她几乎都要忘记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不欢迎她的人在了。
在临走前,筝芷还能用这种语气来对她说这样一句话,想来是从老夫人那知道了什么。
会是什么呢?
左右是对她不好的事吧?
因为筝芷的缘故,一整个下午程桑都没什么好心情,她自然也不清楚,中午的时候,沈老夫人把沈大夫人叫了过去。
“母亲,您寻我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沈老夫人缠绵病榻多年,沈大夫人跟她不甚亲近,说话也是一板一眼。
幸好沈老夫人就是喜欢摆架子的性格,反而十分满意这种相处方式,嗯了声示意她坐。
“上元节已经过了,昨日楚阳郡王府的老夫人派人传话来,说想来看看我,我仔细想了想,咱们府里头也许久不曾热闹过了,干脆把楚阳郡王府的小辈都请到府里热闹热闹,你以为如何?”
府里如今是沈大夫人当家,要举办家宴什么的,还得征询一下沈大夫人的意见。
当然,老夫人的语气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量大儿媳也不敢拒绝。
“母亲有这个想法,儿媳自然觉得好,不过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妥当?”
沈老夫人早有定论,“就后日,这一天宜聚会。”
沈大夫人没意见,“那儿媳这就去拟帖子准备。”
“去吧。”
……
从主院离开,沈大夫人当即就皱眉走向了南院。
程桑等小辈的住处,就在这一边。
她来不是来找程桑的,而是找女儿的。
“阿宁,你祖母刚刚把我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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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睡着了,欠的三更待会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