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要让尹莎贝尔接受审判？”

茉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她身为联合政府的六星救助者，都没法审判鸢尾花财团未来的继承者。

她的父亲就是现任的评议员之一，拥有改变这个世界未来的裁定权。

且不说齐河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如果拉古斯基金会真的把尹莎贝尔送上了法庭，那就几乎意味着保守派和革新派正式开战了，以那些遵循并不遗余力地想要恢复旧世界阶级体系的保守派成员绝对无法容忍他们未来的继承者像一个庶民般被对待。

“你认为第七区为什么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和陆湘、宋岚告别后，拉古斯基金会就着手于了解尹莎贝尔遇袭的始末，事情并不复杂，只要把伤者的处境联系在一起，就能大致猜测到能力的真面目，“这和在网络上匿名抒发泄愤怒不同，除了憎恨之外，他们必须做好觉悟。”

如果将能力视为武器，使用它的人必须拥有足够的勇气。

一旦使用了这把武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言。

“如果有人能更早地阻止尹莎贝尔，又或者她在犯下罪行之后能及时遭到审判，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我知道，可是……”

茉莉忽然怔住了，因为连她自己都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在她的潜意识里，都认为对这些人进行审判是不可能，掌控着联合政府审判系统的，是福斯特家族，他们向来都是保守派里的中坚力量。

尽管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向往着公平公正的世界，但在一路晋升成六星救助者的道路上，她无数次地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像尹莎贝尔这样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凌驾于无数人之上。

更重要的是，鸢尾花财团支持她的行为，向她灌输着这个世界本就该如此的理念。

而今天向她提出审判茉莉的人，既不是反抗军，也不是某个对鸢尾花财团积怨已久的普通人，而是拉古斯基金会的代表，同为评议会成员之一的齐河。

这就意味他们非常慎重考虑过这件事，并作出了相应的判断。

“我必须向你承认两件事。”

齐河看出了茉莉的犹豫，他秉持着真诚的原则，说道，“第一，我们不会放过任何打击保守派的机会，把鸢尾花财团的继承人送上审判席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有着一定的推动作用，这个决定并非完全出于公正的考量；第二，将他们送上法庭就是极限了，福斯特家族一定会找到办法来替尹莎贝尔脱罪。”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在彻底改变整个体系之前，这就是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没有任何一场变革能一蹴而就，我们不妨假设如果鸢尾花财团未来的继承者真的死在了这里，你认为他们会做些什么？”

那些与“魔鬼”达成交易的人认为他们的终点是与他们心中憎恨的对象以命换命，可是对于鸢尾花财团和第七区而言，这绝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彻查此事，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对任何可能与此事有关，甚至是抱有相同的想法的人进行迫害。

茉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脱口而出，“他们同学、亲人和老师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单独的个体在面对鸢尾花财团这种规格的庞大势力时向来是无力的，对于“贵族”而言，杀掉“庶民”则并不需要憎恨或是觉悟，他们只需要一个命令，或是在某个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就有无数人执行他们的决定。

“我想要改变这件事的性质。”

齐河说道，“如果我们急于对尹莎贝尔进行审判，那么这笔账就会被算在我们头上——扇动人们对他们复仇，通过审判让他们颜面扫地，以我们和保守派之间的关系，也不差这一笔账了。”

“这……也是拉古斯基金会的决定？”

茉莉的惊讶溢于言表，她一度觉得自己幻听了。

这真的是一切以利益至上、冷血而缺乏人性的公司人能做出的决定么？

她不得不对拉古斯基金会的代表产生了新的认识。

“不，这是我在不违反基金会利益的情况下所做出的个人判断……可是，这些情况终究需要你来替我转达。”

“为什么？”

“因为，救助者是联合政府最后的正义。”

齐河引用了网络上对于救助者的评价，此时此刻，至少还有不少人相信着救助者，坚信着他们是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变化的人。

而对于他，以及公司人，网络也给予了他们相对应的评价，“而我则是隐藏在暗处，将人视为数字来衡量，缺乏人性的冷血公司人。”

他很有自知之明。

同样的话从他们两人口中说出来，所带来的效果天差地别。

“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你能向我提供鸢尾花财团前任顾问所记录的文件，它应该能给保守派带来一些麻烦。”

“……我知道了。”

略作犹豫后，茉莉做出了决定。

那些文件的确会在公共舆论上对保守派造成压力，正因如此，除了竭尽一切可能救下尹莎贝尔之外，评议会还希望她将那些文件进行回收，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其带回第一区。

顾问的死亡反而替鸢尾花财团解决了一个麻烦，那些文件可能是他遗留下的最后能够指正尹莎贝尔等人暴行的证据。

如果它出于某些原因沦落到了革新派手里，评议会恐怕会对他们这次的行为予以相当糟糕的评价。

“这是文件。”

茉莉从尹莎贝尔身侧的床头柜里取出了文件，好在它并没有在自己和δ的交锋中被损毁。

齐河向她表达了诚挚的感谢，“谢谢。”

他简单地翻阅了文件上的内容，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对我们很有帮助。”

说着，他便将这一沓文件收进了公文包里，他的一举一动都符合着人们对于公司人的印象，起身后，他正了正领带，让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显得得体，回应着人们对于精英人士的期待。

目的达成，也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按照流程，想要将尹莎贝尔送上审判庭，还需要通过一系列繁琐的文件，他们必须从这个晚上就开始着手此事。

“你还有什么话要转达给他们么？”

茉莉忽然叫住了齐河。

“我？我已经将基金会的目的表达清楚了，就我个人而言……”

齐河的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说道，“拥有此等觉悟令人敬佩，以这种方式死去未免有些可惜，我希望他们能活着见证新世界到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