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宽敞的院子里,热闹的烧烤随着最后一杯冰凉的啤酒被灌进肚子宣告收场。
胡乱收拾了厨余垃圾,安菲娅像个合格的管家一样,将季马和玛雅各自送进了三楼的客房,至于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卫燃,此时却钻进了一楼的暗房。
在出发去美国之前,他已经用金属本子里最新得到的底片洗出了大量的照片,只不过因为走的匆忙,当时根本就没来得及等那些照片晾干,更没来得及给它们装上相框。
但是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却发现两侧靠墙的位置摆满了一个挨着一个的相框,甚至这些相框还根据人种的不同细心的分成了三大部分,而在桌子上,则单独放着几张志愿军战士和战俘的合影。M..
“是个好员工,还真得琢磨琢磨给她们涨涨工资了...”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随后将这些相框统统搬到三楼,和当初在藤县以及白羊淀拍下的照片送进了同一个房间。
最后将那本《1952战俘营营际奥运会纪念册》也摆在架子上,卫燃这才关闭了照明灯,锁死了房门之后返身回到了二楼的卧室。
转眼第二天一早,卫燃驾车带着季马和玛雅,以及抱着两只小狐狸的安菲娅掐着点赶到了机场。
如果说前面候机登机起飞甚至降落都还算正常的话,当他们从因塔简陋的接机口走出来的时候,几个拉着横幅迎接季马的年轻人,以及最先围上去的两名记者,却让包括玛雅在内的众人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并且和季马拉远了距离,生怕别人知道他们认识骚包的季马。
根本没管欣然接受采访的季马,卫燃三人汇合了过来接机的穗穗等人之后,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一起逃离了让他们直起鸡皮疙瘩的大厅直奔停机坪。
“你们两个真的是一模一样”玛雅看着站在穗穗身边的姑娘赞叹道。
“你好,我是安菲萨·卡列尼娜·卡坚卡”
上一刻还盯着妹妹怀里那两只大耳朵狐狸双眼冒光的姑娘一本正经的做了自我介绍,同时朝玛雅伸出了手。
“玛雅·斯瓦尼泽”玛雅赶紧和对方握了握手。
“怎么样?没想到吧?”已经挂在卫燃身上的穗穗得意的问道,“你第一次看见她有没有吓一跳?”
“确实被吓了一跳”
卫燃哭笑不得的给出了回应,“你这是怎么回事?准备赖在因塔当女王不回去了?”
“为了冬天能降低运营成本,所以几位舅舅帮我们扣了一些蔬菜大棚。”
穗穗从卫燃的身上下来之后,接过安菲娅递来的一支小狐狸抱在怀里,开心又得意的介绍着她们的最新工作成果。
直等到穗穗都已经兴高采烈的讲完了她接下来半年的布局,季马这才像个迷途的王八羔子似的,拉着个高档行李箱找到了他们。
“你们怎么在这里?”季马不满的问道,“我刚刚还想...”
“我们不想”阿里里和米莎不等季马说完便给出了回应,“你要么赶紧去机舱里,要么我们把你绑在起落架上。”
“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季马赶紧说道,“在去营地之前,我请你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不怎么样!”这下,连穗穗和她身边的安菲萨都异口同声的给出了拒绝的答案。
“那可是...”
“我们去机舱里聊吧?”玛雅一手挽着米莎,一手挽着第一次见面的穗穗问道,丝毫都没有给季马面子。
“不错的提议”米莎话音未落,已经热情的招呼着众人登上了等待多时的安2飞机。
“你上不上来?”
走在最后的阿里里问道,大有季马敢说不上去就立刻关上机舱门的架势。
“我都是个明星了,你们这些混蛋就不能让我去城里炫耀一下吗?”季马不满的抱怨了一句,老老实实的拎着他那华而不实的行李箱钻进了机舱。
“你算个屁的明星”
阿里里等对方上来之后,“哐当”一声关上了舱门,“就算你这个人渣做了总统,在因塔也还是那个因为偷看焦妮娅洗澡,不小心从供暖管道上掉下来差点...”
“闭嘴!”
季马的脸瞬间变的通红,丢下行李箱,吵吵嚷嚷的岔开话题的同时,也将阿里里的脖子夹在了腋下,“给我闭嘴!那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米莎,焦妮娅是谁?”卫燃好奇的问道。
“面包店老板的女儿”
米莎笑着加大了嗓门,“她比我们要大了十岁左右,几乎算是整个因塔胸最大的女人。”
“哦——!”包括卡坚卡姐妹在内的其余人立刻拉着长音给出了回应。
“季马掉下来之后呢?”穗穗憋着坏故意问道。
“他掉下来砸烂了焦妮娅家的狗窝,被那只不到一岁的高加索追着在大街上跑了很久。”
“而且被扯掉了裤子!”阿里里挣扎开捂住嘴巴的脏手补充了一句,随后被季马再次捂的严严实实,大有一副杀人灭口的架势。
“当时整条街的人都看到了”
米莎丝毫没有给季马留面子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当时焦妮娅根本没在洗澡。”
“洗澡的是焦妮娅的爸爸!”阿里里再一次挣脱了季马的束缚继续爆料。
“当时焦妮娅的爸爸推开窗户问他”
米莎看了眼欲哭无泪的季马,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这个城里来的可爱小家伙是想买面包吗?我们乡下的面包店都是放在临街的一楼的,可不会放在浴室里。”
哄堂大笑的机舱里,季马的辩驳却是连个浪花都没溅起来,不过在看到玛雅已经笑的快要喘不上来气之后,这货也跟着露出了傻笑。
开够了季马的玩笑,被勒的整张脸和季马一样红的阿里里总算是得以钻进了驾驶舱,在塔台的指挥下驾驶着飞机升空飞往了温泉营地。
然而,当飞机降落在废弃机场不久,天空中却飘起了蒙蒙细雨。等他们赶到温泉营地一侧的木屋营地之后,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雨已经有了瓢泼之势。
顾不得拿上行李,众人在阿里里的带领下走进了中央位置最大的一栋木头房子。
这栋足有百十平的尖顶木头房子里铺着厚实的地板,虽然没有搭建土炕,但除了一个大号壁炉之外,里面却靠墙摆着两排实木桌椅,正对着大门的方向甚至还有个圆木风的吧台,那吧台正对着大门的一面,甚至还固定着一把双人大锯,锯子上更是绘制着苏联味十足的伐木工连环画。
他们进来的时候,这吧台里不但有个虎背熊腰的小伙子,周围的桌子上也坐着年龄各异的男女毛子正在开怀畅饮,甚至就连那四位华夏来的舅舅达瓦里氏都身在其中喝的五迷三道。
“这里算是我们的餐厅、酒馆、宴会厅,随便什么都行,总之是以后游客聚会的地方,就算拿来当KTV都没问题。”
穗穗故意换成汉语说道,“看到吧台里那个大块头了吗?”
“咋了?”卫燃和四位明显喝高了的舅舅们打过招呼之后不明所以的问道。
穗穗笑了笑,得意的解释道,“你上次离开的时候,我们去吃饭的那家餐厅就是他爸爸开的。等冬天这里有客人来了之后,这里也会交给他们来运营。
我们不但不用投入成本,甚至还能小赚一趣÷阁。而且一旦游客对他们的服务评分不够高,因塔城区的餐馆立刻就会有人来替代他们。”
“以后你干脆来这里当市长算了”卫燃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那些蔬菜大棚呢?”
“没在这里”
穗穗拉着卫燃凑到窗户边上,伸手指着那片矿床尽头的方向说道,“在那个方向最角落的位置,等雨停了之后再带你过去。而且你这次来正好,到时候还可以带你去看看我们最近发现的东西。”
“什么东西?”卫燃见对方一脸的古怪之色,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
“一片墓地”
穗穗拉着卫燃在一张桌子边坐下,等米莎端着一盘吃喝过来之后,立刻换上了俄语详细解释道,“那片墓地就在矿床边缘的森林里,我们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那里很特殊?”卫燃追问道。
“确实很特殊”
阿里里将一杯啤酒递给了卫燃,在米莎的身边坐下之后说道,“米莎问过她的爸爸,我也问过以前在这片矿场工作过的退休工人,但他们都不知道那片墓地是谁建造的。”
“主要是那片墓地的墓碑”
穗穗说话的同时已经掏出了她的手机,打开相册之后翻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卫燃,“你看,这个墓碑上刻的都是日文。”
“日文?”
卫燃放大了照片,还真像穗穗说的那样,照片里这块被穗穗踩着的墓碑恐怕有一米高两米长,连厚度都有二十厘米左右。
其上粗糙的雕刻痕迹足以证明它完全是由手工制作,上面那一个个似是而非,掺杂着大量汉字的日语文字也已经斑驳不堪。但不管怎么做,在中间位置雕刻的膏药旗却格外的显眼。
“我用翻译软件对照着上面的名字翻了翻,其实也不用怎么翻译,猜都能猜出来,全都是人名。”
穗穗在一边解释道,“而且那些名字都是男人的名字,能认出来的一共有八十多个,认不出来的有十多个,凑一凑差不多有一百来号人。”
“只有名字?”
“只有名字”
穗穗端起扎杯灌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用力哈了口气装模作样的说道,“历史学者同志,调查那座墓碑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你调查它做什么?”卫燃不明所以的问道。
“阿里里说墓碑上那些名字的主人,很可能是二战结束后被送到这里的小鬼子战俘。”
穗穗哐当一声放下干掉了三分之一的扎啤杯,胡乱抹了抹嘴上的泡沫开心的说道,“所以我想在那里建一个化粪池,这样离那里不远的温室大棚说不定连肥料都免了。”
“你可真是个天才”
卫燃忍不住咧咧嘴,先不说这一年好几个月下雪的鬼地方建化粪池有没有意义,穗穗这操作摆明了完全就是为了故意恶心狗的。
别看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混血姑娘顶着个毛子国籍,但她自己可从来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尤其小时候在白洋淀的姥姥姥爷给讲的那些打鬼子的故事,真以为只是哄孩子呢?那同样是思想教育,而且效果一点不比学校差。
“那可不!”
穗穗越发的得意,“连姥姥姥爷都夸我这想法好呢,而且舅舅们还保证绝对给那化粪池修的奇臭无...”
“停停停,吃饭呢”
卫燃赶紧拦住了穗穗,“你把照片发我吧,这事儿我去问个比我专业的人,有那么多名字,他肯定能查出来什么。”
“还有比你专业的?你的研究生老师?”
穗穗好奇的问道,“反正我问过我爸爸,但是他说他根本查不到相关的记录。”
“卡吉克老板恐怕也无能为力”
隔壁桌正在听热闹的玛雅出言说道,“他似乎更擅长二战后到苏联解体前后这段时间的历史。”
“不是卡吉克先生,是我在国内认识的一个同行。”
卫燃直接拿起穗穗的手机,将照片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而他这边等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的手机根本就没有信号。
“这里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网络信号”
穗穗说话间已经从包里翻出一台卫星电话,一边开了个热点一边说道,“用卫星电话上网太贵了,而且速度也很慢。”
“没办法解决?”
“暂时没办法”
跟着过来的安菲娅接过了话茬,“虽然卫星宽带的速度还算不错,但依然很贵。”
“慢慢来吧,以后总有办法的。”
同样没什么办法的卫燃回应了一句,顺便将穗穗发来的照片转发给了不久前才认识的那位国内同行夏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