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秋风起,悠悠……悠悠天涯想!
伊泽望着近在眼前的菩提城,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万般不愿……不愿就这么离开。
当初有多恨那个人剥去他天之骄子的地位,现在……
那个越来越沉默的人,虽然还是如前一般,他却好像看到她眼里挥不去的黯然!
所有人都能走,只有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身边慢慢熟悉的同伴,又变成陌生人。
等她把陌生的,变成熟悉的之后,要再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别人轻而易举离开这个她早呆吐了的地方。
越来越近的城门,还有身后,始终盯着他的池溧阳,让伊泽腹内翻腾一片……
他想去告别,可是他的告别,是在插她的心窝子吧?
曾经她应该是非常恨他的,应该恨他的……
他也恨她!
什么时候起,他从恨她,慢慢转到欣赏,慢慢转到……
怎么会转呢?
伊泽抬头望天,万般不明白。从小到大,他的身边,从没缺少过爱慕他的人,甚至安巧儿一度……一度不顾性命的从灵界追到堕魔海。
如果之前,他有多怀疑安巧儿傻,现在他就有多理解当初的她。
“嗳!你什么时候走?”
伊泽从脚底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一个人。
“等到……想走的时候,就走!”
池溧阳微叹一口气,“没用的,早走早了,何必呢?”
伊泽瞪他。
他想反驳,却连张口都不行,只能把满腹的憋屈咽下去。
“你若真想帮她,麻烦就劝劝你的双亲,不要再算计她身边的人。”
池溧阳其实对伊泽有那么点点的同情,“若不然,凭她的本事,将来出去,拿天地门没办法,拿你双亲没办法,一定会拿你开刀的。”
伊泽的心更凉了些。
他的双亲,认定的事,是不会因为他而改变的。
天地门北辰师叔认定的事,更不会因他而改变。
“走吧!”池溧阳拍拍他的肩,“我归藏界再来的人,应该是她喜欢的。”
“嗬!那你呢?”
“我?我完全是意外,要不是你们天地门威逼过甚,这次来的,应该是谷令则,她的亲姐姐。”
池溧阳笑笑,“不过如果是谷令则来,你只会更惨,她也不会让你靠近她。”说到这里,他又把伊泽上下打量了一个遍,“你肯定会更惨,她们姐妹相处的跟别人不一样。不管你是在旁边看,还是夹在她们中间,啧啧,那痛苦!”
伊泽:“……”
他没想这么早,打够四百多光核,如果那样,是不是可以再在这里,多靠近一会……
“你……非要绑着我,跟我一块走吗?”
“那没办法。”
“分开走吧,我先走,然后你再走。”
这真是个傻小子。
池溧阳给他鉴定完毕。
“分开走,再让她伤心两次?”
伊泽无言以对。
“你相信报应吗?”池溧阳看到某人脸上变色,忙转换语气,“噢,不,我应该说,你相信因果吗?”
什么是因果?
伊泽从心里,苦遍全身!
“你觉得苦,觉得难受,其实你以为我们不觉得苦,不觉得难受?”
池溧阳随着众修士,走进城门,“归藏界的一切,全都因为天地门,因为你们而破。传送阵……传送阵逼得逍遥门不敢护她,不能护她。逼得所有与她走得近的修士,有苦难言……哪怕我,哪怕我这个曾祝她早死的人,都为她憋屈的慌!”
伊泽全身冰凉,他和她之间……其实什么都……都……
“你此时的伤心,难过,其实……什么都不是。”
池溧阳望着走在前面的人,心下其实也有些发涩,“好在我回去了,元晨宗或是磐龙寺再来的人,都不会是她反感之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逍遥门?”
“呵呵!你又犯傻了,这句话,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回去问你家大人。”
伊泽知道他犯傻了,问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问题。
原来……原来失了心的人,真的在某一方面,只会干傻事,问傻问题。
“姐姐姐姐,仙子姐姐!”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向他们。
卢悦止住脚步,看着这个举着黑乎乎东西的小丫头。
“姐姐,仙子姐姐,给你吃!”
女孩努力举着手,眼露期盼,“这是我娘做的黑薯糖,可好吃了。”
说到这里,她还咽了一口吐沫,虽然万般不舍,还是努力举着,想让卢悦吃。
卢悦有些发呆,后面的一堆修士也有些发呆。
“七……七娘!”
远处的妇人把要喊的话,悄悄地咽在喉咙里,不敢上前。
周围更有无数双眼睛,看向这里,这个帮他们夺城,让魔兽闻风丧胆的人,其实大家的害怕,更多于敬爱!
“姐姐,我娘做的黑薯糖,真的很好吃。”
女孩又掂起脚,努力举着已经有些化的糖。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卢悦居然慢慢蹲了下来,“闻着就很甜,你舍得吗?”
女孩眼露不舍,不过还是把糖往她嘴巴塞。
远处的妇人想捂眼睛,她女儿的手,因数吃糖,还沾了不少不明物。
“我爷爷说了,仙子姐姐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是我的大恩人。因为你,我才能来到这个世上,所以见到姐姐,一定要把自己最好的,给姐姐。”
嘴巴里带着一股焦味的甜,让卢悦呆了一呆。
她怎么会张口的呀?
这小丫头的手,真不干净,而且……而且……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舔手指。
“姐姐,好吃吧?”
清亮的声音,让很多人想捂眼。
“……嗯!很甜!”
“那是,我娘做的黑薯糖,是世上最好吃的。”小丫头昂着头,露出非常骄傲的笑。
卢悦心下一动,抚了抚她有点黄又有点稀的头发,“你娘很少给你做黑薯糖吧?”
“嗯!”
小舌头在嘴巴周围过了一圈,“今天是我生日,我娘做给我的,一共三块,分了一块给弟弟,我吃了一块,这一块我就等着姐姐过来,给姐姐吃的。”
“哈哈,这样说,我运气真好!”
卢悦嚼着口中有些粘牙的糖,突然之间,真觉得很甜很甜了。
小丫头眼睛亮晶晶,“仙子姐姐,你笑的时候,真好看!”
“嘴巴这么甜!”卢悦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谁教你的呀?”
“是真的。”小丫头用得是肯定语气,“姐姐笑的时候漂亮,板着脸的时候,我……我有些害怕!”
“呵呵!”卢悦真是被她逗笑了,一把把她抱起来,“你家在哪呢?我带你去找你娘吧?”
“娘!娘!我在这里,仙子姐姐抱我了呢?”
小丫头朝妇人挥着手,万般兴奋,“我将来也要像姐姐一样,出去杀魔兽。”
妇人搓着手,急步过来,伏倒于地,“仙……仙子,多谢仙子!”
多谢仙子,没把七娘一脚踢开;多谢仙子,吃下七娘的糖;多谢仙子,让她能生下七娘和九郎,一家人还能吃饱肚子……
卢悦侧身避开,“你吓着你孩儿了,快起来吧!”
“是!是是!”
妇人到底还是连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七娘,快过来吧!”
小丫头显然真被她娘,额上的青红吓住,有些呆呆的了。
卢悦袍袖一甩,一点灵光直接安抚到妇人的额上,“别怕,你看,好了吧?”
真好了。
小丫头两眼晶亮,搂住卢悦的脖子,“姐姐真好,姐姐最好了。”
卢悦身体微僵,反应过来后,反搂住她,“哈哈哈!我们七娘的小嘴巴这么甜,怎么办呀?我舍不得把你还给你娘了。”
“那姐姐要带我去打魔兽吗?”
卢悦没想到她没害怕,语气里反而满是向往。
“你为什么要打魔兽呀?”
卢悦抱着她,往边上的包子铺去。
“因为魔兽坏。”甜甜软软的声音,在这一刻,满是郑重,“爷爷说了,我们长大了,都要参加城卫选拔,到魔潮的时候,保城保家!”
卢悦抚了抚她有些营养不良的头发,“你爷爷也当过城卫吗?”
“嗯!爷爷可厉害了。”
小姑娘的声音其实已经暗淡下来,“不过他的腿被魔兽伤过,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坐着了。听爷爷说,小时候,他还能把我扛到肩膀上呢。”
卢悦心下微微叹气,转向跟来的妇人,“伤得很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所以……所以……”
妇人的眼中,有不好意思,有渴望。
修士的丹药,可以让她的公公马上站起来。可他们已经受了面前之人的大恩,又怎么能?
“拿着吧,我很喜欢七娘。培元丹知道怎么用吗?还有这盒子里的东西,对外伤很管用,配合抹到伤处,应该能让她爷爷,再把她扛到肩头上。”
七娘看到她娘捧着的玉瓶还有玉盒,把卢悦搂得更紧了些,“仙子姐姐,我也喜欢你!”
“哈哈,你是不是也想让我扛你呀?”
“嗯!姐姐带我飞飞吧,像我爹一样,带我飞飞!”
“好!我们飞飞!”卢悦把她扛到肩头,摸出两块中品灵石,“老板,以后每天,七娘都可以到你家,拿十个大肉包,一直拿到三十岁,没问题吧?”
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
不要说还给了灵石,哪怕没给灵石,只凭小丫头,让这人这么高兴的份上,他也可以送。
“是是是,没问题,没问题。”
“呦!那我们飞飞。”
卢悦拉着七娘的双手,让她骑在脖子上,一路跑出去,“一会我再把她还给你。”
“咯咯咯……”
小丫头清亮的笑声,夹杂着卢悦的笑,妇人追了两步,小小的叹息两声,也跟着笑。
堕魔海的凡人,都知道这位魔星是个流放者,都知道,她有大把光核,都知道,她将要帮着他们收复各城。
他们是高兴的,也是惶恐的,也是害怕的……
祖辈连失的七城,让现在的四十天魔潮越来越难捱,他们都知道,现在能守住城,是那些修士的功劳。
当修士守城的伤亡,也越来越大的时候,他们谁都知道,也许某一天,他们也要走其他七城的老路。
他们不怕死,可……又怕死!
堕魔海再不好,也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根。据祖辈说,其他七城,当年还有灵船的时候,他们祖辈,也有亲朋,也有好友,在那几城里……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再不怕了?
从明珠城修复的那日起,城主亲自敲着大锣,穿街走巷,说他们要多生孩儿,去重建明珠的时候起。
那时,他们多高兴啊?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明珠的城盘未复,广岩城却先收复。
谁都可以预见,其他几城回复,只在时间上。只要……只要这个带着女儿玩飞飞的仙子不走。
可……
仙子有仇人在外面,她的家在外面,她停留各城的时候,从来都住在瞭望塔的塔顶。
听人说,那里离天最近,她应该也想她的家。
他们害怕她离开,惶恐她对堕魔海的厌恶……
“……看够了吗?”池溧阳声音悠悠,“再看下去,你会更舍不得走了。”
伊泽不想理人,没时间理人,听着一大一小的清脆笑声,他的嘴角一样上挑。
“你走不走?趁着现在。”
“我要跟她告别!”
池溧阳发现,他的手好痒,好想打人怎么办?
这臭小子,若不是背后的背景太强大,现在他打人,根本没问题。
“卢悦应该是想通了某些事情。”
伊泽的语气也带着释然,能在最后一天,看到她因为那小丫头,放开某些心结,他还是非常高兴的,“要不然,不会……不会真的开心起来。”
池溧阳白他一眼,“她一直最大的挣扎,除了谷正蕃,应该还有满手的魔兽鲜血。那些东西,见到她时,可从没主动进攻过。”
让蓝尾魔灭种灭族的时候,她的脸色就一直不好,原本他想劝她的,只是当时她逼着他走,他懒得再劝。
伊泽难得转头望向他,“你和她,是怎么成仇的?”
爹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仇人。
“咳!你问得太多了。”
池溧阳大步离开,往城中的石塔去,既然要告别,也不差他一个。已经解了某些心结的她,应该也会高兴,他们的告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ahref='javascript:void(0);'class='recommendBtn'>推荐票</a>、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