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去端了热水来,四海伸手进去试了试,立即“嘶——”了一声将手缩了回来,道:“烫。”
陌玉拿一块毛巾放进热水里浸湿,然后拧出搭在四海手上,道:“先捂着吧。”
四海听话的裹上。
陌玉从纸包中拿出两个胖胖的泥塑娃娃道:“这是为师给你买的,喜欢吗?”
四海抬眼看去,见陌玉手中拿着的正是前些日子从嘉兴等地运来的“大福”,两个娃娃憨态可掬,身上用彩料画着衣物,胖乎乎的甚是喜人,前几日四海随陌玉下山采买书画用品,在山下小儿手中见到过一次,当时就很是喜欢,只是未曾言明,没想到陌玉竟是留了神。当下笑道:“喜欢!”
说着扔了毛巾,上前从陌玉手里抓过两个娃娃,看了一会儿,忽然举起其中一个红衣娃娃道:“这是四海。”然后又举着另一个娃娃说:“这是师父!”
陌玉在旁微笑的看着不语。
四海将两个娃娃并排放到桌上坐好,又取了两个茶盅的盖子,盖子上放上干果,两个娃娃面前一边摆一个,口里道:“这是四海的,这是师父的,四海不准抢师父的哦。”
陌玉笑着摇头,走开了去收拾买来的年货。
远远的却又听到四海道:“这饭是师父做的,四海,好不好吃啊?”
说完她自己又尖着嗓子回答,道:“好吃,好吃,好吃极啦!”
又道:“那,以后四海也要做好吃的给师父吃,四海好不好?”
尖着嗓子道:“好啊,师父你想吃什么?”
她这回一本正经的咳了两声,沉着声音道:“只要是四海做的,为师都爱吃。”
陌玉在旁听得暗自笑,但转念又想起四海被冻着的小手复又皱起了眉,喃喃道:“看来得去准bèi
些治冻伤的药才是。”
大年三十的晚上,天山上虽只住着陌玉师徒二人,但吃饺子前四海还是拿着香,出门在阁前的空地上点了一卦小炮热闹了一番。
陌玉先敬了门神,再来叫低头在地上捡小炮的四海进屋吃饭。
吃饭时,陌玉道:“过几日,为师京中的一位故友生辰,你可愿同为师一同前往道贺?”
四海想都没想就点头答yīng
,于是年罢两人一同去往京城的决定就这么定了下来。
去京师不比杭州,路途遥远,加之又是冬天气寒,陌玉便在车内铺了厚厚的棉被,将四海包在暖和的狐裘中倒也不那么颠了。
四海对陌玉的那位“故人”甚为好奇,便一刻也不停的道:“师父的那位故人,可是像梦遥小姐那样的美人?”
陌玉想了想,道:“飘飘姑娘确是慧质兰心,为人也很是仗义,为师幼时与她相识,她曾有恩于我。”
四海忙问:“有何恩?”
陌玉淡然道:“那时为师与为师的娘亲被父亲所弃,娘亲病死,为师无钱为娘亲下葬,当时幸好有飘飘姑娘相助才得以安葬母亲。”
四海一怔,没想到自己那仿佛已超脱凡世的师父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想要再问但又怕触动师父的伤心事,就硬生生的将好奇咽下了肚。笑嘻嘻的道:“师父既然那么念念不忘那位飘飘姑娘,何不将她娶回来做我的师娘?”
陌玉听了四海的话,静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为师也想过,但飘飘姑娘却没答yīng。”
四海听了这话脸色一变,道:“什么……”
陌玉却没现四海脸色变化,叹了口气,道:“为师成名之后曾去向飘飘姑娘提亲,但却被飘飘姑娘拒绝了。”
四海脸色更是难看,她说要陌玉娶飘飘姑娘的话只不过是为了转移陌玉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再去想起伤心的往事。和陌玉在千绝山时,四海曾亲眼所见陌玉连美貌如梦遥小姐都不屑多瞧一眼,也就认为他肯定不会喜欢那个什么飘飘,谁知听陌玉的口气竟是向她提过亲,不由的心中一滞,心里面又气又苦,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闷闷的缩回狐裘中不再说话。
陌玉见她难得安静觉得很是奇怪,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怎么,困了?”
四海偏头躲过陌玉的手,缩在狐裘里不吭一声。
陌玉莫名的看了她两眼,心里奇怪,四海那模样,倒像是跟他赌似气的。
一路无语。
天色渐晚时,方才到了一座小镇,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陌玉下得马车,见外面还在不住的飘着雪花,一片一片洁白晶莹的从无边的天幕中洒下。
客栈门口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照在地上透出一片暖色。
陌玉撩开马车帘子,手伸向四海,要扶她下车。
谁知,四海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径直从他手边经过,自行跳下了车。
陌玉愣了愣,心中疑惑更甚,扭头看着四海,不明白自己这做师父的哪里惹徒弟不高兴了。
四海大模大样的走进客栈,一锭银子砸在柜台上道:“店家,要两间上房。”也不等陌玉开口,自行跟了小二往楼上走去。
陌玉呆了呆,这才想起来要跟上去。到了四海门口时,她已打了小二,见陌玉过来了,挑了挑眉,道:“师父有事吗?徒儿累了,想休息。”
陌玉听她说累了,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道:“累了就早些休息吧,明天说也无妨。”
四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紧贴着陌玉的鼻尖“呯”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陌玉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离开了。
毕竟是真zhèng
的北方,比不得天山的那点薄雪。
夜里,陌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
四海天生惧寒,往年每逢冬天,她在床上昏睡的时间就明显加长,而且还是天越冷,睡的时间也就越常,怎样都叫不醒。
陌玉曾怀疑她患了某种怪疾,不断的找名医来为她看治,所得结果是四海的身体非常正常,只是单纯的怕冷而已。
窗外北风凛冽,夹杂着雪花拍打窗户的声音,令人心生烦乱。
陌玉又开始担心起四海来,叹了口气,披衣下床。
楼下掌柜的并未休息,陌玉找他多拿了床被子,进了四海的房间。
点上灯,四海缩在被中,小脸苍白。
陌玉伸手试了试她的体温,果然低得很,又叫了两声:“四海?四海?”
没有反应。
陌玉知dào
她肯定又睡死过去了,不再出声,将拿来的棉被也盖在了她的身上。
一灯如豆。
窗外风雪声势骇人。
陌玉摸了摸四海沁凉的头,手指碰到额前碎,四海在睡梦中却不安稳起来。
陌玉拍了拍她眉头紧皱的小脸,叫道:“四海?”
四海出了满额的冷汗,口中无意识的小声叫着:“师父,师父……”
陌玉料她定是在做噩梦,无奈却叫不醒她,只得抚着她的额头柔声安慰道:“四海,师父在这里,别怕。”
话讲出口,四海的呼吸果然平稳了许多,只是口中仍喃喃道:“……一出生克死了娘亲……十岁克死爹爹……十四岁克死干爹……”
陌玉手指一顿,怔住了,忽然想起四年前带四海回天山时,四海就曾说过这些话,还问自己怕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被她克死。
四海仍在说着梦话,道:“……我命中带煞……师父……你怕不怕……怕不怕……”
陌玉帮四海掖好被角,轻声道:“师父不怕。”
借着灯光,陌玉无比分明的看到四海眼角划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她呓语道:“师父……别娶那个飘飘姑娘……师父……别丢下我……”
陌玉心中一痛,脱口而出,道:“好,为师不娶飘飘姑娘,为师更加不会丢下你。”
四海又嘟囔了几句,眉头却渐渐打开了。
陌玉放心不下,又在她床头坐了一会儿,见她没再说梦话,这才静静离开。回到自己的房中时,被窝里早已经冰凉了。
第二日,四海醒来的时候是在行进的马车里,她裹在狐裘中,一睁眼就看到了靠着车壁打磕睡的陌玉。陌玉长长的睫毛如扇般在眼下投出点阴影,在他白璧无瑕的脸上显得尤其醒目。
四海怔了怔,她知dào
自己有天越冷就越是嗜睡的毛病,而且睡着了之后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每次都要师父照顾她。看师父的样子,昨晚肯定又是为了照看她没能睡好觉。
四海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把棉被往上拉了拉给陌玉盖好。
这时,马车却突然往前猛冲一下停了下来。
四海稳住身子,挑开了车帘。
外面依旧在下雪。
车夫回过头,向四海道:“客官,前面有人倒在那里。”
四海顺着车夫的指引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影倒在雪地里,身上积了厚厚的雪。
四海向车夫道:“他死了吗?”
马夫道:“要不,小人去看看?”
四海点点头,道:“好,你去吧。”
车夫跑过去,拂开那人身上的雪看了看,又跑回来向四海道:“客官,那人受伤了,但还活着,身上还是热的呢。”
四海“啊”了声跳下马车,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去把他抬过来吧,别等会儿真冻死了。”
四海跑过去瞧,见那人一身棉衣污糟不堪,面容青白紫,却很是英俊,似乎在哪里看过。
见四海愣神,车夫小声叫道:“客官?客官?”
四海一下子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啊,那个……我们赶快把他抬过去吧。”
车夫答yīng
了,将那人扛在肩头,大步向马车走去。
四海赶在前面要撩车帘,谁知车帘却在她之前被人掀开,陌玉面容清冷的脸从帘内探出。
四海笑道:“师父,你醒了?”
陌玉点点头,下了马车,望着马夫扛着的人,道:“这人是谁?”
四海忙道:“师父,这人受了伤,快死了,我们救一救他可好?”
陌玉也不答话,看着那个晕迷中的男人,眼中满是迷惑。
四海笑嘻嘻地道:“师父,你是不是觉得他很眼熟?嘿嘿,我也这么觉得。”
听了四海的话,陌玉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伸手扳过那人倒垂着的头,看了看他的长相,然后松开,冷声道:“从哪里扛过来的扔到哪里去,四海,上车。以后闲事莫理。”
四海的笑容僵住了,与那车夫面面相觑,不解道:“师父,我们不救他么?”
陌玉也不管她,径自上了车,道:“不认识的人,为何要救?”
四海脑中一懵,道:“师父就不怕他就这么给冻死了?”
陌玉闭上眼,淡然道:“生死各安天命,若真是这样,也是他的命该如此。”
四海万万没想到那个平日里教导自己要有爱心,满口仁义的师父到了这个时候居然会见死不救,又是气愤又是恼怒的瞪着陌玉,话也说不出来。
陌玉闭眼等了一会儿,不见四海说话,也不见她上车,抬眼望去,见她正在车门口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己,心下了然,道:“不是师父狠心,只是那人……救不得。”
四海“哼”了一声,道:“为何救不得?”
陌玉想了想,皱眉道:“这你不必知dào
,快上车吧,莫误了行程。”
四海怒气冲天的摔了车帘,在外面大声道:“师父不肯救,我救!若师父怕徒儿耽误了你为飘飘姑娘贺寿,不用等徒儿,自行离去便是。”
这话一说完,陌玉立马掀开了车帘,斥道:“胡闹!还不快上车?”
四海不肯退让,道:“那这人师父救是不救呢?”
陌玉皱眉道:“这人不能救,外面冷,你快上车来。”
四海气道:“我为何要上车?师父你不肯救人,徒儿也没办法,只好带着这人回天山救治,师父,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还真的去车夫那里扶那晕迷的男子,要带他回天山。
陌玉又气又急,跳下马车,拉住四海道:“你知dào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就要救他?”
四海用力甩开陌玉的手,梗着脖子瞪陌玉,道:“我虽然不知dào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我知dào
现在若是不救他,他肯定变成死人。”
陌玉一愣,没有出声。
四海也不再说话,将那男子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就要带他走。
刚歪歪扭扭的拖着那人走了两步,突然身上一轻,晕迷男子高大的身子被人从旁扶起。
四海扭过头,看到陌玉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救便救吧,只是我们不能带着他,等晚上找到落脚处,托人照看也就是了。”
四海抿起嘴来甜甜一笑,道:“就知dào
师父最好了。”
陌玉看着四海灿若春桃的笑魇,有片刻的失神。
四海奇怪的看着他,担忧道:“师父,你怎么了?”
陌玉一愣,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道:“四海,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记住以后莫要再对人这样笑。”
四海漆黑的眼珠一转,笑道:“好,我以后只对师父这样笑。”
陌玉笑着摇头,却不答话,只道:“你快上车,别冻着了。”
师徒二人带着那名男子上路,晚上在一家客栈歇下。
吃罢晚饭四海去看那人,只觉越看越是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问陌玉,陌玉却又什么都不说。
到了第二日,那人仍是没醒,陌玉果真将那人留在了客栈,嘱托客栈的伙计照顾。
四海随陌玉上了车,看了看客栈的方向,不太放心,道:“师父,就这么把人扔下,不会有什么事吧?”
陌玉头也不抬,只盯着手中的书卷,随口敷衍道:“能有什么事?”
四海见陌玉漠不关心的,也就不再问,只掀了车帘,隔着重重雪幕,远远的又看了眼客栈。
陌玉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将四海拉回坐好道:“你既怕冷,就别再看了。”
四海嘻笑着扑进陌玉怀里,道:“师父,等到了京城,你可得好好陪我玩。”
陌玉点点头,道:“好。”
四海连忙又道:“不准一见到那个飘飘姑娘就忘了我。”
陌玉摸摸四海的尾,柔声道:“好。”
四海在陌玉怀里翻了个身,仰面躺在陌玉大腿上,眼睛看着陌玉线条完美的下巴,道:“师父,这次去京城,你会将那飘飘姑娘带回来给我做师娘么?”
陌玉顿了顿,将狐裘拉过来,盖在四海身上,道:“为师与飘飘姑娘此生已是无缘。”
四海一听又高兴了,翻转起身,喜道:“真的么?为何?”
陌玉反问道:“四海不喜欢飘飘姑娘?”
四海一怔,又侧身躺在陌**上,嘟囔道:“谁不喜欢她了?又没见过。”
陌玉拍拍她,道:“此去京城,不比天山,你要乖乖听话,不可任性胡为。”
四海闷声应了。
京城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陌玉师徒的马车在行了这许多天后,终于在京城的一处庄园外停了下来。那园内园外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陌玉扶了四海下车,递上拜帖后,随着小厮入内。
那园内之大,屋舍之美,实在是四海生平未见,不由得一路赞叹。
正厅内已有不少客人,一个个衣着华贵,举止不凡,见到陌玉与四海来时,俱是眼前一亮。
陌玉一身白衣,飘然若仙,其气质出众无人能及,身后跟着的四海娇俏可人,一双眼睛漆黑灵动,红色的小祅非但不俗,反而如火焰般明艳耀眼。
在场不少人已认出来正是那少年成名的天山“画仙”,不由得对跟随在他身后的四海甚是好奇。
陌玉刚一入厅,人群中一个一身锦衣的女子已巧笑倩兮的迎了上来,欣喜道:“陌玉,你来了!”
但见那女子约摸二十七八的年纪,竟是比陌玉还要大上好几岁的样子,却是风韵不减,眉目如画,身姿轻摆若春拂杨柳。
陌玉松开了牵着四海的手,上前一步,挂上有礼微笑,将寿图送上,道:“陌玉前来恭祝飘飘姑娘生辰。”
飘飘姑娘轻笑着接下画卷,也不答谢,眼波流转之时见到陌玉身后呆呆怔立的四海,讶然道:“这位小姑娘是……”
陌玉回头拉过四海的手,将她牵至身前,道:“这是我收的徒儿。四海,快和飘飘姑娘打声招呼。”
四海想叫“阿姨”,想想不妥,只道:“飘飘姐姐好。”然后自己又从身后小包袱中摸出一个卷轴,递上去道,“这是我自己给姐姐准bèi
的礼物,祝姐姐长命百岁。”
陌玉并不知dào
四海居然私下里也准bèi
了贺礼,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那飘飘姑娘惊讶的接过卷轴,向陌玉笑道:“你何时收了个这么乖巧的徒弟?”
陌玉只笑笑,并不答话,那边,飘飘姑娘已经将卷轴打开了,看了一眼,惊讶道:“居然不是画?”
陌玉心下好奇,忍不住凑上去看了一眼,见轴上洋洋洒洒,内容是王羲之的《兰亭序》,但那字,却是四海自成一派的风流韵体。字迹大气却又不失风流,清秀却又不失浑厚。实在不像是出自一个十七八岁的闺阁少女之手。
周围一片抽气之声,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四海,然后又看陌玉。飘飘姑娘收起那副字,笑道:“天山画仙果然不同凡响,连收的徒弟都是如此出色。”
陌玉尴尬道:“大家误会了,四海的字却并非在下所授。”
众人却只道陌玉谦虚,又夸了几句,方才入席。
当日一众人把盏言欢,四海与陌玉坐在一处,见周围都是不认识的生人,心下不由得怯了,难得摆出了端庄的娴静模样。
飘飘姑娘见她拘谨,隔着陌玉向她道:“四海姑娘有什么特别爱吃的菜吗?我去让厨房做。”
陌玉忙道:“今日的酒席已是十分丰盛,飘飘姑娘不用麻烦了。”
飘飘抿嘴一笑,手臂似有意又似无意的蹭过陌玉,道:“陌玉你在我这儿又何需客气。”
四海本在旁静静看着,一看到这一幕立即怒火中烧,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飘飘姑娘。飘飘姑娘似有所觉,向四海望了过来,见她怒目而视,先是一愣,然后高高的挑起眉,对她绽放了一个足以羞死百花的笑容。
四海怒气更炽,“啪”的一声摔下筷子。
周围静了两秒钟。
陌玉回头看向四海,道:“怎么了?”
四海拉住陌玉袖口,道:“师父,我们何时回天山?”
陌玉皱眉道:“四海,不要胡闹。”
四海仿佛没有听见,又道:“我们何时回山?”
飘飘姑娘笑道:“四海想必是困了,我派人先送她回房休息吧。”
四海眉毛一挑,向飘飘姑娘笑道:“飘飘姐姐,我听说这红梅山庄有鬼,是真的么?”
飘飘姑娘脸色一白,目光飘忽。
陌玉却沉下了脸色,看向四海。
四海皱了皱眉,为难的问:“飘飘姑娘,我听说人死了之后,如果不放心自己在人间最挂念的人的话,就会化作鬼魅时时守在那人身旁,是真的么?”
飘飘姑娘手一抖,撞翻了茶杯,颤声道:“什……什么?”
四海笑得又是天真又是好kàn
道:“我说鬼啊,飘飘姑娘,你有没有非常挂念你的人死去呢?”
飘飘姑娘一震,“噌”的一声从座上站起,急声道:“没有!我没有!”
四海笑了笑。陌玉见她又要开口立即出声喝止:“四海,别胡说。”
四海不愤的看了陌玉一眼,却见他望向飘飘姑娘,一脸关切,不禁又恼又怒,转眼见飘飘姑娘脸色青白,惊疑不定,四海眼珠一转,突然惊叫一声指着飘飘姑娘的方向叫道:“啊!那人是谁!一直在你身后盯着你!”
飘飘姑娘一下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却不敢回头,只着抖连声问道:“哪里?……他在哪里?”
四海指着飘飘姑娘身后,怪叫道:“就在你背后!披着头!一直盯着你!”
飘飘姑娘惊叫一声,跳进陌玉怀里,叫道:“别过来!你……你别过来!”
陌玉怒道:“四海你……”
原来,这位飘飘姑娘六年前曾有一未婚夫君,一日里二人相见,那公子意欲向飘飘无礼,被其失手推倒,头撞在桌角后竟立即毙命。那时飘飘姑娘六神无主,心里又害pà
,只得将躺着那位公子尸体的房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对外宣称其未婚夫死于大火。个中内情却是谁也不知。
四海在路上时就已知dào
这位飘飘姑娘曾有过一个未婚夫,只是死于大火。此时抖了出来本没批望会吓到飘飘姑娘,只想拿这话噎她,没想到,却歪打正着,正好戳中了对方的命门。
飘飘姑娘如堕魔障,尖叫连连,眼神狂乱,状若疯颠。丫鬟上前将她扶入内室。
陌玉又气又怒的瞪着四海,四海周围也都是那些宾客又陌生又怪异的目光,不由的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我……我……我又没做错事……我……”
陌玉怒道:“这样你还没有错事?那要怎么样才算做错事?”
四海脑中一懵,怔怔望向陌玉,道:“师父,这种时候,怎地你不帮我还要骂我?”
陌玉脸色难看,道:“你做错事为师自然不会帮你,快随我去向飘飘姑娘道歉。”
四海愣了愣,道:“师父,你不是说不会娶飘飘姑娘的么?”
陌玉一怔,局促的瞟了眼从宾客,恼道:“这与此事有何关系,你莫再说,快随我入内,向飘飘姑娘道歉。”
四海看着陌玉,低敛了睫毛,道:“……我不去。”
陌玉上前拉起四海走向内室,道:“祸是你闯下的,由不得你不去。”
四海猛的甩开陌玉的手,大声道:“我就不去,师父你为何老护着外人!”
“飘飘姑娘如何会是外人?”
四海静了一下,道:“怎么……她不是外人?”
陌玉皱眉道:“莫提不相干的,快进去道歉。”说着又来拉四海的手。
四海突然后退,令陌玉的手拉了个空。
“我不去。”
陌玉沉了脸色,道:“四海。”
四海一下子像是受了刺激一样,一连后退了几步,大吼道:“我偏不去!”说完扭头就跑。
陌玉吃了一惊,急道:“四海,你去哪里?”
四海头也不回跑出了红梅山庄。
外面已是晚上,但大雪还在下。
四海没头没脑的一通乱跑,不一会儿就出庄园跑到了大街上。四海一边哭一边走,街上半个行人也无,积雪已到了脚裸。街道两边尽是紧闭的柴门。
师父要娶飘飘姑娘了……
师父不要自己了。
四海心里又气又苦,又是彷徨无助,抬眼看了看四周,也不知dào
自己该到哪里去。
回天山?
师父都不要自己了。
那回杭州?
想来想去也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办,四周寒气逼人,四海只觉头眼昏昏,知dào
自己畏寒嗜睡的毛病又作了,摸摸口袋里又没有钱银,一时间只觉天地茫茫竟无自己可以容身之处……
没头没脑的走了许久。
寒气入骨。
四海的身体自动自的蜷缩进一处避风的所在,思绪混沌,头脑不清,只有逼人的寒意在侵入全身的骨血,仿佛都可以听见血液结冰的声音。
朦朦胧胧中,有谁拿走了罩在身上的破箩筐。
一声叹息在头顶响起。
四海想要更加的蜷缩起身体,却在下一刻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幽兰香气一下子钻入鼻中,四海勉强睁开眼,恍惚中看见陌玉模糊不清的脸庞近在咫尺,不由叫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