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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亦非妖》第二章 魂兮,归兮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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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疑惑的歪了歪小脑袋,道:“为何端午不能出门?”

艄公摇摇头,反问道:“小姑娘,你知dào

蛇最怕什么?”

四海点点头,道:“雄黄。”眼睛猛的一亮,“那姑娘……是蛇妖?”

艄公道:“是啊,蛇妖。蛇到了端午本就狂燥,那日书生带着那姑娘为这还在肚子里的孩子挑选将来作衣服的布料,恰巧一小贩不慎打翻的一罐雄黄酒尽数泼在了那姑娘身上,那姑娘身怀六甲,再加上时至端午妖力甚微,竟当街现出原形来,只见一条身长七八尺的青色大蟒蛇在地上挣扎蠕动,吓得一街百姓四处逃窜。书生见自己平日里娇俏可人的妻子眨眼间变做丑陋的蛇怪,骇得面如土色,整个人仿佛置噩梦之中。又见那妖蛇挣扎匍匐着向自己游来,当即大叫一声:‘妖怪,别过来!’那妖蛇闻言竟真的停止游动,在原地呆怔不动。”

四海眼神更疑惑了,道:“她为何不动,不趁机逃走?那书生会使定身法,把她定住了?”

艄公摇头,道:“不是,那蛇虽是魔物,但她却是真心与那书生相恋,如今听闻书生这话,岂不伤心?”

四海还是不懂,道:“为何伤心?难道书生说错了话,那姑娘竟不是妖怪么?”

艄公仍是摇头,道:“也不是,你年纪还小,不懂。等你大了自会明白。”

四海撇了撇嘴,心里不服气,却也不再做声。

艄公继xù

道:“那些个胆子大些的百姓,见妖蛇不再动弹,就都一拥而上,将那蛇拿下了。关在笼子里,等晚上用火刑烧死它。”

四海禁不住“哎哟”一声,怪叫道:“可不得了了,那书生不来救么?”

艄公苦笑道:“对方是妖,如何救得?”

四海瞪眼道:“如何救不得?难道他想眼看着那姑娘被烧死?自己的孩子也被烧死?”

艄公沉默了半晌,摇头道:“妖就是妖,就算救了回来,也还是妖怪。”

四海“切”了一声,道:“那后来呢?”

艄公道:“后来,百姓战战兢兢的架起了火架,要烧死那蛇怪,并决定由那书生动手点火,以此洗脱他迎娶妖孽的罪孽。”

四海听到这里,恶狠狠的“呸”了一声。

艄公道:“那书生别无他法,只得照做。那时被绑在木架上的蛇妖已变回姑娘的模样。她见书生拿着火把走近,惨然一笑,道:‘你真要烧死我?’那书生反问,道:‘你……果真是妖怪?’蛇妖不语,头低了下去。:‘若你真是妖怪,那……我便容你不得。’蛇妖低低的笑了起来,道:‘你不是说喜欢我么?这就是你的喜欢?’书生手一抖,脸色白的可怕,唇也抿的紧紧的。蛇妖又轻声道:‘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要了?’书生声音颤抖,道:‘我们的……孩子?’蛇妖抬起头,道:‘这样吧,你可以杀了我,但我们的孩子……你要保他周全……’:‘我们的孩子……’蛇妖望着他,笑颜如花道:‘记住,要保我们的孩子周全……’蛇妖说完突然力挣脱了缚着她的绳索,尖利的指甲一下子撕开了自己的肚子,一个血淋淋的孩子就这么被她提了出来,掷给那书生。”

四海瞪圆了眼睛,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脸上的神情有点恐惧,问:“后来呢?”

艄公道:“后来,那蛇妖就死了,书生趁乱带走了孩子,从此没了消息。”

四海小脸有点黯然,道:“死了?”

艄公想了想,道:“大概是死了吧。”

“恩?”

艄公笑道:“书生抱着妖怪生的孩子,百姓岂能放他走脱?当时,蛇妖拼着最后一丝妖力引来大火,掩护书生逃走,火光肆虐,蛇妖已毫无自保能力,焉能不死在烈火之中?”

四海“哼”了一声,道:“那书生真没良心。”

艄公笑望着她气哼哼的小脸,摇头道:“他若真没良心,怎会带走那孩子?”

四海不已为然,道:“他若有良心,怎的不去救那孩子的母亲?”

艄公摇摇头,长叹一声,不再与她争辩。

不多时,船已靠岸。但见岸上著烟笼雾,蒙蒙落絮。

犹寒落雨慕春天,小小桃花三两处,得人怜。

四海拿出行李中的一把纸伞,撑开来,上面几个清秀的字:斜风细雨不须归。

字迹在雨中显得有点朦胧不清,不大真实。

向船家道了谢,四海背好行囊跳下扁舟。

西湖景致极美,乍寒凉风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春暮。

红欲断,杏开素面,一任杏花作雪飞,春色满江南。

四海甩着手一路向前,轻转着手中纸伞,雨水像箭一样直射出去。

杭州的市集本是极热闹的,但一遇到这阴雨天气,也少不了冷清。

踩着青石板路一路向前,待走到一家卖字画的店面时,略犹豫了一下,才踏了进去,张了张口道:“请问……”

掌柜的是一个病骨支离的老叟,一面声嘶力竭的咳嗽,一面用袖口掸着架上搁了一层的卷轴。听到叫声回过头来,看了看四海的小脸,道:“你是……四海?”

四海点了点头,那老叟看着四海,用衣袖拭了下眼角,将四海拉进了屋内,道:“你长得与你娘当年……来了就好,进来吧。”

四海收了伞跟老叟进屋,来回打量着店内,只见一面墙壁放着画架,其余的墙面上都挂着绘好的画作,画上画着梅兰竹菊,远山近水,小桥兰亭等等,有的笔法浑厚气势恢弘,有的清新淡雅飘逸出尘,有的欢快喜庆颜色鲜丽,有的凄清惨淡道不尽的惆怅,皆是极佳的画作。但若相比如“画仙”之流,却仍是差了相当大的距离。

老叟将四海安置在屋内坐下,然后进内室端了茶果点心出来,坐在一旁看着四海吃。

四海吃了茶点,向那老叟道:“我……我收到了信……”

老叟点点头,道:“信是我写的,我问你,你可愿学画?”

四海怔了怔,当时在舟上信口胡说,没想到这人还真是想收自己为徒,道:“我,我……”

老叟拍拍她的肩道:“我明白了,你也莫怕,我与你爹爹是平生至交,定会安排你妥当……”说着不停的咳嗽起来。

四海见他咳的难受,忍不住帮他轻拍着。

老叟拍拍她的手,喘息道:“好孩子。”

门外轻雨,一路凉风相送。

伴着轻轻的扣门声,四海回过头,然后一愣。

老叟颤巍巍的从椅上站起,道:“陌……苏公子,你来了?”

来人掸了掸白衫上的水珠,抬头看了老叟一眼,默默点头。

虽是全身俱湿,但仍是满身的风华,占断孤高,压尽群芳。

来人不是那个天山“画仙”,还能有谁?

老叟点点头,请他入座,向四海道:“你先到里面歇着,我与苏公子有话说。”

四海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听话的去了。

待四海走进内室,老叟又是一阵咳嗽,陌玉只静静的看着,不一言。

老叟咳了一阵,喘道:“陌儿,我先时与你所说之事……”

陌玉别开眼睛,淡然道:“我为何要收她为徒?”

老叟突然握住陌玉的手,神情激动,颤声道:“……那孩子的娘亲,曾与我有救命之恩……我……”

陌玉皱了皱眉,将手从老叟手中抽出,道:“她与你有恩,与我何干?”

老叟颓然垂下手,喃喃道:“是,是……与你无关,你……你仍在记恨我当年为妖女所惑,抛下你们母子……”

陌玉淡然一笑,道:“怎么会?你不是说了么,那蛇精与爹爹你一清二白。”

老叟道:“是,黄姑娘那天仙一样的人物,又怎会瞧的上我?我……你看我现在这副模样……我……”

陌玉瞧着那老叟,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老叟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淡淡,心下知他心意已决,无从更改,只得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既不答yīng

,我也不勉强你,我……我再想办法。”

陌玉便不再说话,站起身向外走去,老叟慌忙道:“不吃过饭再走?”

陌玉淡淡的应了声“不了”,就要跨出门外。

老叟随手抓起四海放在门边的伞,塞进他手里,道:“外面下雨,带把伞吧。”

陌玉撑开伞,是一般市井上卖的普通纸伞,上面绘着远山近水,旁边却写着几个稍嫌青涩的字:斜风细雨不须归。

陌玉淡淡道:“这伞是那孩子的么?”

老叟忙道:“是,是,是她方才留下的。”

陌玉回过头,打量着那老叟。

老叟不敢再言语,默默将头扭向一边。

陌玉微微一笑,打着伞跨出门去。只留下一句话,道:

“先让她留在这里,等你果真时日无多,我自会来接。”

门外,细雨依旧绵绵,深街小巷,柴门紧闭,听尽空檐雨。

恋树湿花飞不起,更跌落,杏花如雪。

四海在老叟专卖字画的店里住了下来。每日里帮老叟打点生意。这样平静的生活了四年。期间,老叟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店里的生意也很差,没有人买字画,也没有人拿绘好的画来卖,后来四海干脆关了店门,两人仅仅靠着四海摆摊和卖烧饼的钱度日。

又是一年春来早。

杭州城内,飞絮漫天,飘逸若雪。

今日生意亦是惨淡,且才刚卖了十多个饼,天上竟又淅淅沥沥的飘起雨丝来,四海无篷遮雨,只得低咒一声,开始收拾东西回去。

走到半路,想起干爹身体不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拐到肉铺割了薄薄一溜猪肉,用麻绳拴着提了往回走,刚一扭头,迎面却撞上了一堵肉墙,扑鼻一股幽兰香味。

四海“哎哟”一声抬起头来,怒道:“你走路不长眼?”

但见来人静静的看着她,白衣单薄,沾湿的温顺的俯在白皙的额头。

她愣了愣:“画……苏公子?”

陌玉点了点头,道:“你是四海?”

四海笑着点头。

陌玉又道:“你与我走罢,我带你回天山。”

四海歪了歪头:“咦?”

陌玉摸了摸她的梢,解释道:“你干爹病故了,已将你托付与我。”

凉风不解温柔意,

天上人间一样寒。

四海大笑了起来,笑的很疯,道:“我说苏公子,开玩笑也是有个限度的,我早上出门时干爹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就病故?”

陌玉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四海又笑了一阵,笑出了眼泪,笑得手里的肉掉在了地上都忘了捡,见陌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突然收住了笑,一言不的扭头就跑。

时至清明,杭州西湖畔边,又添了一座新坟。

白色的纸花在细雨中飘了没多久,就落在了地上的水洼里,长幡打湿一片。

四海素缟裹身,跪在坟前,望着坟头眼神空洞。

细雨依旧在飘。

陌玉站在一边,为她撑着伞,一言不。

四海跪了一天一夜。

陌玉站了一天一夜。

待到第二天,陌玉开口道:“你干爹后事已了,起来吧,随我回天山。”

四海过了半晌,目光古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后,慢吞吞的站起来。由于跪了太久,脚下一个趔趄,陌玉赶紧上前扶住。

四海低着头,奇怪的轻笑出声。

陌玉低头看了她一眼。

四海抬头看着他,笑道:“你知dào

么?我小时候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带煞,会克死很多人。”

陌玉皱了皱眉,没说话。

四海又笑道:“那人算的可真准,爹爹说我娘生我时难产死了,你看,我刚一出生就克死了我娘,后来我爹也死了,我爹死的时候出现了个女人,她说她才是我娘,现在也不知dào

是死是活。现在,连干爹也死了……”

她说着抬起头,看着陌玉,呵呵笑道:“师父……你说你要做我师父,师父,你怕不怕?说不定哪一天,你也被我克死了。”

陌玉叹了口气,将她从地上搀起:“走罢。”

离开杭州的时候,雨势渐大,陌玉撑着天青色的竹伞,将身后背着小包裹的四海牵上船。

四海身着一身火红的衫子,异常耀眼,但手肘处却一连打了好几个补丁。

陌玉怔了怔,随即道:“待上了岸,给你做几套新衣服。”

四海低低“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默默的缩在船内一角抱住膝盖。

水面雾气厚重,混着雨水,天地变得苍茫一片。

一叶归舟,去去归休。

西湖镜平,听风听雨过清明。

陌玉见四海恹恹的,也就不再开口,只扭头望着船外。

船仍未行出西湖。

“师父……”四海怯怯的声音响起。

陌玉扭过头去,见四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望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四海道:“四年前我来杭州时,一个船家说这西湖边上曾经住着妖怪,还爱上了一个书生。师父,是真的么?”

陌玉望着湖面,淡淡的“恩”了一声。

四海忙又问:“我听那船家说,那姑娘长得好象画儿里的神仙,是真的么?”

陌玉皱了皱眉,“哦”了一声。

四海还不死心,上前摇着他的手臂道:“那师父,师父你见过那位美人么?”

陌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也不知是因四海突然的靠近,还是因为她对妖怪冠以“美人”的称呼,沉声道:“见过。”

四海犹未觉对方的不快,惊喜道:“真的么?她真那么好kàn?师父你认识她吗?跟她说过话么?”

陌玉脸色一沉,道:“人与畜牲岂有话说?妖孽既是妖孽,就算长得再好kàn

,也难掩其丑恶本性!”

四海撇撇嘴:“没说过话就没说过话呗,凶什么啊?”嘟囔着爬回角落坐好。

船出了西湖后进入大江,又走了约莫两日水路方才靠岸,上了岸改乘马车。

马车颠簸,不比船上舒适,四海自上了车就吃不进东西,还吐了两次。陌玉在车内垫了厚厚的棉被,将震动尽量减到最小。

坐了一日一夜的马车,第二日上午,方才到达了天山脚下。

天山高逾百丈,残雪尚存。陌玉的住处便是处在这山顶之上的一栋云雾缭绕中的飞阁。

阁前一片空地,青草如茵,再远一点的地方长着几处桃花,低低的压在澄清的水面。

陌玉将四海领进阁内,快速收拾了一间房,让她先睡会儿,吃饭时叫她。

四海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就爬起来在阁内四处溜达。

这阁内统共分为上下两曾,共四间房。

上面是四海并藏画室。下面是陌玉的居室和画室。

四海走进藏画室,挨个的欣赏他师父的画作。可看了半天,除了觉的画得挺好kàn

,看着挺顺眼,肯定值钱之外,再也瞧不出别的了。

四海摸摸头,走出了藏画室。

陌玉已经做好了饭菜,等在桌前。

四海看到他的时候愣了半晌,直到陌玉出声呼唤才回过神来,磨蹭到桌边坐下,喃喃道:

“原来你也食这人间烟火。”

陌玉见她嘴皮动了动,却没听清她说什么,也不多问,帮她装了一碗饭,道:“吃饭罢。”

四海伸手接过,扒了会儿饭,突然抬头看着陌玉,问道:“师父,你是哪里人氏?家住何处?怎么认识我干爹的?”

陌玉向来信奉“食不言,寝不语”。此时见四海在饭桌上吐沫星子乱飞的连声问,不由皱起了眉,干脆的放下了碗筷,想了想道:“为师是杭州人氏,幼时便……与你干爹相识,怎么想起问这个?”

四海“哦”了一声,又问:“那师父年今几何?可曾娶妻?”

陌玉脸色一愣,神情颇不自然,怪异的道:“为师今年二十,尚未……尚未娶亲。”

四海长长的“哦”了一声,笑道:“我今年十四岁,师父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嘛!”说完,心情大好的重新吃饭。

陌玉摇摇头,道:“方才在山下给你买的那些衣服,为师已放进你的房里,等下你去冲个身,换件干净的。”

四海应了声。

阁后的密林里有一处温泉,四海在陌玉的指引下抱着衣服找来,但见灌木掩映下一个十尺见方的泉眼蒸蒸的冒着热气。周围一片芳草鲜美,夹杂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花。

泉水温温的,四海慢吞吞的洗了,然后打开包裹拿出衣服换上,衣服是上好丝绸面料,颜色依然是鲜艳如火焰的红色。四海收拾好,沿着来路回去。

阁里,陌玉已在画室铺好画纸,调好颜料,见四海进来,道:“四海,你过来。”

四海应声而来。

陌玉将画笔交到她手里,道:“你且画个物事来,我瞧瞧。”

四海握着画笔犹豫了一下,为难道:“师父,我……我不画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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