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透着红,乌云遮蔽残月,晚风萧瑟。微弱的月光映着残破衰败的巷口,女子抱着尸体嚎啕。
时胤匆忙赶来,只见顾疏充血的双眼怒盯着他,跌跌撞撞站起身,冲上前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为什么,是你还是谁?!”
为什么故意拖延着她,为什么……
时胤垂着眼眸,没有回答,任由着她说。顾疏见状便失魂落魄地松了手,慢慢走回师父身边,抱着师父像是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语,说着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她受了什么委屈,还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说着说着就落泪。
时胤看了许久,想伸出手将她扶起来,她冷漠避着,摇了摇头,连话都不肯同时胤讲了。
顾疏不知道该怎么办,寒夜漫漫,四下漆黑得看不透前方,师父的手都凉了,小时候师父总是会将她的手放进他双手合十的掌心中呵气,师父这样教她爱人,如今师父的手却怎么也捂不暖了。
时胤本是蹲在她身边的,忽然想起什么而起身,身子却一僵,顾疏陡然慌乱以为他会离开,拉住了他的衣角,时胤倏然俯身将她环抱住,他轻拍哄着顾疏,“我不走,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顾疏将他推开,红着眼睛,说着最伤人的话:“我不要你陪着,我想要师父陪着我。”
时胤看着她坚定的小脸,抿着嘴思索着,这人可真讨厌。
顾疏抬起了头,看着时胤无力道,“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我现在没有办法去想这些。”
“无可奉告。”
她一把夺过时胤身上的佩剑,拿起就跑出去,时胤赶紧追出去,“你要做什么?”
“那群人肯定还没有走远,我杀了他们。”顾疏杀气满满,咬牙切齿。
“你是去送死。”时胤追平她抽出剑身,轻功一点向前上窜,“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吧。”
顾疏没有说话,只是加紧跟上,镇子说大也不大,但两人杀气腾腾绕了一圈又一圈,硬是没找到那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手法像毂王,却也不似毂王。
顾疏的心都凉了,是时胤搂着她说要找出凶手,她才看上去有些精神又做主买了口薄棺材,让师父入土为安,躺在地上多委屈。
她跑遍整个镇子,向他们打听师父,都说他是个好先生,平常没见过和谁结怨,这么多年都是独居。
倒是又个与师父生前的老板说得多,说是他本来个徒儿的,只是被家里人给要回去,他想得紧也有去看过她,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脸色苍白,手脚止不住地哆嗦,生了一场病,还整日整夜的睡不好做噩梦,那会人消瘦憔悴得不行,也是自打那时候起他就没再提过挂在嘴边的徒儿,整个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从前他都是见人就和和气气打招呼的,却变得眼睛越来越不好,话越来越少,越活越似个怪物。
就今早儿,我还见过他呢,是镇南有人家落户,站在人群外看热闹,那时候他脸上还有几分笑容呢,兴许是想着他的小徒儿若还在,想必也是这么大的姑娘,也嫁人生子了吧。
顾疏红着眼,心里像是被铁钉遍遍深凿,再在铁水里浇滚过,听得到一瞬间极其疼痛“嘶”。
时胤不知道当年师父看到什么,顾疏却能猜出几分,若是被吓得这么惨,必定是季家灭门的那天,她思量师父是不是瞧见了些不该看见的,倘若是凶手灭口,又怎么会在数年之后的今天,巧的是今日她才到归淮镇,这会不会是冲着她来的?
如若是冲着她来的,那么目的是什么?她思索不出来,难不成是毂王拿人命给她不痛快,抑或是在给时胤警告?
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师父的家,顾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时胤,走进师父的屋子,在里面找不到灯盏,恰巧时胤怀里掏出火折子,照亮一方天地,师父的屋子一如数年前,只是多几本翻烂了的书,和打补丁的衣裳,她怀着愧疚仔细翻找,师父会写字,她没有找到只言片语。
那师父为什么会横死,她还是想不通,她去查看了师父的伤势,最致命的是在腹部,骨头怕是断了不少,衣前上有血迹。殴打的人可是下了死手,那样谈笑风生的离开,且丝毫不顾忌后果,可以说都是老手了,这样的凶手,难道不像数年前的那些流寇么?
顾疏心里笃定,师父的死和季家灭门一定有联系。
天渐亮了,顾疏与时胤瘫坐在地上,这一夜身心俱疲,顾疏的眼睛几乎是肿得不能视人,而时胤心中有愧,自打他们进入毂国,就发现身边多了些眼睛盯着。
刚在归淮镇时,他的侍卫来报,说是眼睛少了一只,这是在布置什么,时胤不知道,但他想护着顾疏,就将她圈在身边。
傍晚时分,侍卫来报齐全,自己人没有折损,这时胤是真看不透,直到顾疏跑出去,他才想到这归淮还有一位故人,故人遇害,令人措手不及。
故人是谁,他不知道,与顾疏是何关系,他也不知道,为何要杀他?这样空凭臆想的凶手,时胤不想误导了顾疏,反而坏了她与毂王的父女情分。
时胤与顾疏商量,是就这样葬了还是办后事,顾疏咬了咬牙,命人将棺材抬回府中,师父生前未能在身边孝顺,死后不想再委屈了师父。
顾疏回府中,滴水不进跪在灵堂前,谁劝都没有办法,直到下葬那日回来,人就支撑不住了,昏倒在府邸大门前。
她在梦中飘飘欲然,浑浑噩噩,不知是身在何处,她听得到师父在唤她,说是要与她一起走,与他一同离去。她高兴跑上前寻,却怎么也寻不到,忽而变成时胤的声音,煞是吓人地说着她要是不回来,那她就等着师父被挖棺鞭尸。
这样恶毒的话,顾疏听了大有反应,她浑身颤抖着却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