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这世间,又有几人不可怜。”
似十四皇子这样,不得皇帝重视,没有母族可依,的确成长得艰辛些。可若是熬了过来,以后能做个闲散王爷,反倒省去许多猜忌,乐的清闲富贵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萧王这样的继后嫡子,身份贵重却不是储君,日后要么筹谋有功、有能力自保,要么技不如人、被囿一隅。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可能得这份闲散富贵。
曲妃淡淡一笑,“也是。”
我朝亭外看去,目光所及处是竹林根部的土地。现在看着平整一片,可是过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冒出竹笋来。那样执拗磅礴的生命力,哪怕天寒地冻,哪怕上面有重物压迫,也一样会冒出头来。
“即使可怜,即便有伤心之处,该过的日子还是要朝前过的。”我接着方才的话幽幽叹道。
曲妃有些意外的看我一眼,忽然笑了,“你这孩子瞧着娇柔,倒是个心性坚韧的。做人的确该当如此。”
二人相视一笑。
又闲话几句,曲妃又关切的问我是否需要她代笔完成给太后的画,我依旧婉拒了。
见天色已不早,便唤了丫鬟们进来收拾食盒。出了沧浪亭,沿着来时路下了假山。
缓缓行至含章殿附近的岔路上,我朝曲妃行了一礼准备回坤宁宫。不料站起身时却看见从北边来了一队侍卫,竟是两个內监带队,气势汹汹的来了近前。
当头一人,正是那日来坤宁宫传旨的万公公。
“曲妃、曲昭训,哟,都在啊。”万公公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如此甚好,不用我们跑两处地儿了。二位这便跟杂家去慈安宫吧。”
我和曲妃很快的对视一眼,二人均是一头雾水。
我绽开一个笑容,问道:“不知慈安宫见召,所为何事呢?”悄悄伸手到身后,冲珠儿和兰馥摇了两下。
万公公阴阳怪气的笑了,拉长声音答道:“您都不知道啊?那杂家怎么知道呢?走吧,别磨蹭了。”
他身后的侍卫团团围了上来。
兰馥之前见我冲她们摇手,知道是要她去坤宁宫报与皇后,便慢慢挪到了外围,此时便朝坤宁宫跑,却被一个长脸侍卫一把拉了回来,“往哪儿跑呢!”
兰馥站立不稳,顿时摔在地上。
我大怒,喝到:“大胆!太后召唤我与曲妃娘娘,我们已经奉旨。这婢女是坤宁宫当值的,自然要回去坤宁宫。难道太后要见的是婢女不成?”
那侍卫眼神阴冷,“淑妃娘娘说了,不可走脱一人。之前在沧浪亭里的人都得带了去。”
我扶起兰馥,沉静道:“既是淑妃娘娘直接越过坤宁宫发号施令,那便走吧。”心中暗暗冷笑,淑妃多半是在太后下令时候补了这一句,太后没有反对,原本就是太后的意思,自然不存在越过坤宁宫的问题。
这侍卫话语之间既然对淑妃如此‘忠心’,我自然要挑明此事。淑妃身为妃子,便是与太后有亲,也不能越过中宫去。
果然,含章殿外的戍守的两队侍卫们听了,神情各异,有人便低下头去。
万公公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那长脸侍卫一眼,催促着将我和曲妃连同我们的侍女都带去了慈安宫。
慈安宫建制巍峨,冬日昼短夜长,此时日光已弱,那宫殿深深便有些阴沉沉的。
到了第三重殿里,看着像是日常起居之所,两名太医模样的人迎面走了出来,身后均跟了个背着药箱的小內监。
上了青石台阶,万公公看我和曲妃一眼,“二位就在此跪着请罪吧。杂家去回复太后娘娘。”
我按捺住脾气,沉声道:“我与曲妃娘娘并不清楚太后因何召见,为何请罪?公公不妨明白告知。”
“曲昭训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杂家不用告知你什么,自有太后娘娘问罪于你!你且候着吧!”说完甩袖进了内殿。
我颇有些无奈的摇头,眼角余光却看见先前走出去的一名太医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还未及细看,一个小內监已经出来唤道:“太后娘娘宣你们进去呢!”
殿内倒是疏朗开阔,一众宫娥团团簇拥着一位头发银白的宫装老妇人,正不怒自威的看过来。她的侧下首坐着位满头珠翠的美艳女子,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亦是转头看了过来。
曲妃悄悄扯我一下,一起跪拜了下去,“太后娘娘、淑妃娘娘金安。”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金安,哀家倒是想安呢,可就有人不让哀家安生!曲银朱,你做的好事!”
我看曲妃一眼,银朱多半是她闺名。
可她依然不清楚太后为什么勃然大怒,仰面向太后急切道:“太后娘娘息怒,保重凤体要紧。银朱实在不知何事惹您生气?”
淑妃忽的笑出声来,娇媚入骨,“曲妃妹妹,你好歹也是妃位,做就做了,既然被人发觉,认了就是。这样撕扯着不认,实在难看呢。十四皇子小小年纪遭此大罪,你也是为人母者,心肠怎的如此歹毒!”
曲妃听见事情涉及十四皇子,诧异道:“十四皇子怎么了?下半晌还见他在沧浪亭跑来跑去玩得欢脱呢!”
淑妃笑道:“不打自招了吧。本宫已经细细问过十四皇子身边服侍的人,晟辉今日入口的东西俱是宫内尚食局供奉的,外来的吃食就只有在沧浪亭时你们给的面点。也亏得这孩子命大,被本宫瑶光殿的人发现的早,让太医灌了绿豆水才救了回来。”
曲妃惊道:“绿豆水!淑妃娘娘的意思是十四皇子中了毒,而且是我们毒害的?”
我看着淑妃,缓缓说道:“小莞与曲妃娘娘愚钝,不如淑妃娘娘告诉我们,我们为什么要毒害十四皇子?在今日之前,小莞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位小皇子。”
淑妃抬起手,用指上戴着的护甲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鬓角,护甲上的红宝闪着得意的光芒。她拉长了音调,娇声道:“自然是因为他不小心听了你们的密谈啊。你们恼羞成怒了,就下毒灭口呀。”
太后听了,怒色更添了几分,“你们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对哀家的孙子下这样的毒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