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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正巧是董太傅宴请友人赏花之日,原本周青江,如今的当朝右相,也是应邀之列,孰不知,他一上门来,竟是为了被董家处置过的一个小小的下人。
这让董太傅有些颜面无存,因此,刻意避开了众人,独自将周青江宴请在前进的小花厅内。
因着周家是举家前来,所以,连带着董夫人也一块入了座招呼了起来。
而周青江心里自然也清楚的很,自己来董家这一趟,根本就是淌了趟浑水,他初来乍道,在京城中原本就势单力薄,早前,若不是前右相举荐,又加上京中势力斗得水火不容的情况下,只怕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
因此,他算是白拣了个便宜,继上任以来,周青江也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在这风头浪尖上卷进原本夺权之争的风波内。
“周大人,董大人身为太子太傅,这可是您与董家拉上关系的大好时机啊!”
想起未进董家之前,冷怀瑾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周青江的眉心便拧了起来,这话在他心里自然是嗤之以鼻的,若不是早前欠了冷怀瑾一个承诺,今儿个就算是神灵出动,他只怕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周大人今儿个能赏光来到舍下,老夫感激不尽!”如今已经四十开外的董卓远,却是生得宽额阔眉,红光满面,瞧起来,不过三十有余,竟比想象中要年轻许多。
他手中捏着杯盏,面带笑意,神情看不出喜乐的,客套的与周青江寒喧。
冷怀瑾跟在周润芝的身后,不禁偷觑着董卓远的面色和表情,不知是重活了一世,还是心思与之前不同了,在她心里一度尊敬和赏识的董卓远,这会儿看来,却是内藏玄机,与记忆中相差甚远。
而董夫人乔氏却是老样子,端庄中带着几分强势。
今日的她,着了一身蜜合色大领对襟裙,脖子上挂了串白珍珠项链,一头乌黑的发髻盘于脑后,以一枝金步摇斜斜插起,尽显一派贵妇的风范。
对这事,她起先是微微拧了眉,而后很快就舒展了开来,略带疑惑,却是十分的认真的将整件事听完。
“董大人,周某实在是唐突了,只不过见那奴才真是可怜,这才……”周青江自然不笨,一听董卓远的话,便知dào
是意有所指。
整个董府,若问董卓远最在意的人是谁,便这位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董家千金董婉玉。
周青江嘴里所说的下人姚九,上回被人捉住是在董婉玉的院子里偷了东西,因此,这事也就与董婉玉扯上了关系。
周青江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大厅前袅袅走来一名十来岁的女子,莲步轻移,随着她的一行一动,似乎连那脚下的土地都染了仙气,一张貌如天仙般的面容,只肖看一眼,便让人再也移不开视线。
不过十岁的年纪,便生了这么副好相貌,若真是长开了,只怕倾国倾城都不为过。
周青江心中一阵感叹,也终是明白董卓远为何会将这个女儿当作珍宝似的养着。
“女儿给爹爹、母亲和各位长辈问安!”待慢步行来,膝盖微微屈下,轻如蚊虫般的好听嗓音便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见着厅里有陌生人,董婉玉即也不惊不躁,仍旧面色从容,仪态大方的行礼问安。
冷怀瑾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她,事隔一世,见到这副伪善的面容,心里早已失了之前的愤懑,是啊,要做一只能算计狼的狐狸,她最好的掩饰,便是明明知dào
这些人的真面目,却仍旧盘旋在她们之间冷眼看着笑话。
周润芝也低呼了一声,不禁压低了声音轻叹道:“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此人无非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集美貌与气质,善良与温柔于一身,也难怪整个天熹朝的男子都视她为梦中情人了。
“婉玉,快过来爹爹这里,周大人有些话要问你,你便如实说了就好!”董卓远连忙起身,将董婉玉拉到身旁来,似是怕她受了委屈,话中颇有几分要替她撑腰的架势。
这一幕,生生的将周青江给怔住了,他原以为外头的那些不过是传言,毕竟,哪有父母会疼女儿盛过儿子的?
此时瞧来,却是不假。
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周青江转念一想,若是今儿个,他真得罪了董婉玉,只怕董卓远便要记恨住他了。
想到这里,他的头皮开始发麻,不禁有些后悔答yīng
了冷怀瑾的事。
“董大人,董小姐天生菩萨心肠,定也舍不得看着自己府里的下人活生生的被冤枉吧?那姚九便是口口气气念着,要请董小姐伸冤呢!”
上前一步,冷怀瑾代客为主。
她笑意盈盈的望着董婉玉,眼中似乎藏着对她的惊艳和信任,一番话下来,确是给董卓远将了一记无法回转的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董婉玉这时候将事情推托,只怕传出去,便要毁了她之前攒下的名声了。
“这位是……”董卓远心里又憋屈又气恼,这种小事,他原本打算随意解决了,让下人送些银两过去了事。
被冷怀瑾这么一说,只怕送几个钱银是行不通了。
因此,董卓远的面色立即阴沉了下来,抬起头来,目光中泛着几分清冷的瞧着冷怀瑾。
面前的女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虽生得清秀,但比起董婉玉的相貌却是差了一些,而冷怀瑾的身上,最吸引人的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那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这对眼睛灼灼生辉,里头像是包含了天地万像一般,百转千回中,却又透着让人看不出喜怒的变幻。
而正是这对眼睛,使得这个小姑娘显眼的很,似乎只要她往那里一站,连带着董婉玉都会失了色去。
董卓远还是生平第一回瞧见能与董婉玉妣美的女子,因此,他的眉心微不可闻的蹙了蹙。
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方才,这个女孩一直在厅内,却是没有人留意到她,这说明了什么?这意味着,冷怀瑾身上的光是可以掩饰的,她静的时候,能让人忽视;一旦她想夺目,却又能发出万丈光芒。
此时的董夫人亦注意到了冷怀瑾的存zài
,与董卓远心中所想无异,眼中亦有淡淡的惊讶一闪而过。
陪在董卓远身边的董婉玉却只是淡淡的抬头看了冷怀瑾一眼,便又笑盈盈的移开了视线。
“民女冷怀瑾,乃候补翰林检讨冷昌修的女儿!”既然已经出了头,她便也没有必要将以周青江作挡箭牌,冷家迟早要与董家对立,因此,在这个时候便埋下祸根倒也不算是坏事。
周青江立即站了起来打圆场:“董大人别介yì
,义女脾性率直,不懂分寸!”
情急之下,周青江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冷怀瑾认作了义女,如此一来,才能打消董卓远对他们的戒心。
既然是义女,便也算是右相家的小姐,这说起话来,便与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家里出来的丫头不一样了。
董卓远的脸色这才缓了几分,正要说什么,却闻身旁的董婉玉掩了嘴轻咳了几声,按住父亲的肩膀,上前一步,忧心道:“你们说的可是在外院做杂活的姚九?这事我早想派人查个究竟,却又碰上父亲摆宴,因此,一时之间也给搁下了,今儿个还得多谢你们的提醒,我这就让人去查个清楚去!”
董婉玉不愧是董婉玉,凡事都忘不了将她的名声放在第一位。
也因这个原因,冷怀瑾料定了董家不会为了这事与周家翻脸,相反,为了证明自己的公正严明,董家反倒是虚张声势的,与周家拉好关系,以此来博得廉政爱民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笑意,眼见着董婉玉急匆匆的离去,与她擦肩而过时,两人同时侧过脸来,四目相交间,似有一道冰火交融的激战一闪而过。
不过多时,董家已将那奄奄一息的姚九接了过来,王妈妈陪在他身边却是一直流着泪。
董婉玉院子里的奴才已经列队站好,将那日的情形十分详细的再次解说了一遍。
谁都知dào
,外院的下人没有经过主子的允许是不能进内院的,而那一日姚九便是在内院被抓的,因此,不管是什么理由,董家的判断也没有错。
原本的游园活动,因这场纠纷而停置了下来,董卓远见掩饰不了,却也大方的邀请众人解说纷云,许是认定了姚九无翻身的希望,董家人并不急切,而是十分镇定的摆茶,将一众大人物邀约下人。
场面好似是看戏。
而此时的姚九,也在董家下人的安排下,躺在了舒软的摇椅上。
“这事都是按府里的规矩办的,老爷、小姐,可不能因一时心软,而放任了这些奴才的恶行啊,您真要估息了,这府里的规矩只怕也要乱了!”说话的是董婉玉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姚九这事,也是由她去办的,因此,若是这事一旦查出不妥,第一个受牵连的人就是她了。
董卓远的嘴角隐不可见的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指节却似有犹豫的敲在了身旁的案台旁。
坐在他下位的高大人,却是凑上前说了句:“那嬷嬷说的没错,这样的奴才若是不办的话,府里的规矩可都要乱了!”
有人起了头,其余人也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直赞董婉玉管教有方,平日里虽心善,却不茫目,院子里的嬷嬷也得了她的教诲,做起事来果duàn
而公正。
就在这时,那身负重伤的姚九挣扎着坐了起来,激动的喊道:“小姐,我没有偷东西,是陈嬷嬷让奴才进您的院子里搬走一些不要的东西,奴才是冤枉的,求小姐给奴才作主啊!”
这个姚九,都到了这个档口上,心里却还以为董婉玉是个菩萨心肠的。
王妈妈守在丈夫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擦着额角上渗出来的冷汗,以及嘴角的血珠子,心里明白,这是将亡的征兆了。
“胡说,小姐的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不要的东西,再说了,没有小姐的指示,奴婢怎么会冒然的许你进小姐的院子?”
谁都知dào
,大户人家的内院,是一般年青男子不准进去的,除非是有特许,或是自家人。
因此,陈嬷嬷的话一出,众人都纷纷点头,觉得这事也无需再查,根本就是姚九偷进董婉玉的院子里,欺负她人善,想要顺些东西出来,却不想,当场就被人抓住了。
“爹爹,女儿看这事就别追究了,不过是一支金钗罢了,便赏些银子,让姚九将病医了吧?”就在众人都纷纷指责姚九之际,董婉玉却是站了出来,面带不忍的瞧着那姚九的模样,眼中含了些泪花,似有些哽咽的求着董卓远。
这份菩萨心肠,无非又在众人的博得了一致的好评。
这招叫什么?先苦后甜?先坐实了姚九的偷盗罪名之后,又回转身来,为他求情,这比起她一早就给姚九求情的效果可来得好很多呢。
若是她一早就给姚九银子,不分青红皂白,那么……带给众人心里的冲击,只会是理所当然,因为,她的好人做惯了,便也不足为奇了。而眼下却不同,她用事实说话,廉正公平,对姚九的求情,却是她的怜悯和善心了。
如此,大家都会觉得,她董婉玉并不是一个烂好人,而是一个分得清是非曲直的女子。
戏——演到这一步,冷怀瑾几乎想拍手叫好,只可惜……今日出来演戏的人可不只是董婉玉一人。
她便要看看,是她的七巧玲珑心显胜一筹,还是董婉玉的白莲花功更为厉害?
“陈嬷嬷,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么?”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缓缓自周润芝的身后走了出来,先是礼仪得当的冲在座众人行了个礼,这才行至那陈嬷嬷的面前,语重轻缓的问道。
待她走出来之际,在座的众人也都纷纷将目光移到了冷怀瑾的身上,这个女孩在他们看来,是眼生的很,但观她身上的气度,却又不似凡人,因此,却是没有人出声阻止。
而董卓远一早便听说是周青江的义女,自然也不好斥责了。
陈嬷嬷显得有些吃惊,下意识的抬头瞧了董婉玉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小姐请问!”
“姚九所偷的那支金钗是置于何处的?”眉眼一挑,她的语气十分的轻缓,如若不仔细听,只觉得她在诉说一件无关风月的小事。
但被问及的陈嬷嬷却是无来由的浑身一紧,思量了一番这才答道:“是置于小姐的首饰盒里!”
金钗自然是放在手饰盒里,这个回答,却也没有什么东妥之处。
回答的很好,冷怀瑾点了点头,灵动的双眼微微眨了一下,继xù
问道:“小姐的首饰盒里还有些什么东西,你可记得?”
这话是间接的引导,看起来并无不妥,只是在质疑陈嬷嬷平日里的管事能力。
若是连董婉玉首饰盒里的东西,她都不清楚,那么,她这个管事,只怕明儿个就会被董大人赶出内院了。
因此,她毫不犹豫道:“有一条猫眼吊坠,还有一对孔雀蓝宝石耳环,以及一串珍珠手串,和一些小银饰!”
不值钱的小物件,她原本觉得没什么好说,因此,就一并概括了去。
冷怀瑾要的便是这样的回答,她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一些,继xù
诱导:“小姐的首饰盒平日里都是放在哪里?由哪名丫头保管的?”
那陈嬷嬷听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只觉得若是自己回答不好了,便算是失职了,惩罚只怕不会比那姚九轻,因此,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答道:“小姐的首饰盒子平日里都是收在内室的一个小夹子里,由奴婢亲自保管着!”
当陈嬷嬷答出这个问题之际,董婉玉好kàn
的柳眉在众人未注意之际,紧紧的蹙了一下。
其余人却不明所以她如何会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正有些不耐烦的喝着茶。
连带着周青江也有些尴尬了起来,那管事嬷嬷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啊,若事情真问不出所以然来,他这一回是要欠董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想到这里,周青江不禁愁了起来。
“董小姐,那日的贼已经找到了,并不是姚九,而是这位陈嬷嬷,请小姐还姚九一个清白!”却是,冷怀瑾突然转身,脸上的笑意尽敛,她目光灼灼的直视着董婉玉,似乎藏着一把利剑,随时都能冲着对方猛射而出。
这个断言,不仅将陈嬷嬷吓了一跳,也将在座的众人也吓了一跳。
“这位小姐,您可不能冤枉奴婢,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小姐的事,这一点,院子里的姑娘都能作证,小姐也能为奴婢作证!”那陈嬷嬷显然是个大胆的,即使心里已经发毛了,但脸上却是装出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
她的眼神直往董婉玉那边看,想来,这事董婉玉亦是知晓的,或是她故yì
要坦护这个陈嬷嬷,因此,才会将姚九当成是替罪羔羊。
此时的董卓远是再也看不下去了,胸口一阵怒意腾升,‘啪’的一掌拍在案几上,站了起来,指着冷怀瑾便喝道:“一派胡言!”若说方才是给了周青江面子,那么……此时,冷怀瑾的胡闹也足以让众人一块站了董卓远的这一边,而生生的将周青江给孤立了起来。
周润芝也急得不行,上前便要将冷怀瑾拉回来,却见她并不惧怕,而是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陈嬷嬷,这丫头也不知dào
是使了什么力道,明明比那陈嬷嬷矮上一大截,却是硬生生的将她给拽了起来。
“大家请看,这陈嬷嬷身为董小姐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平日里吃好的,住好了,如今身上却穿了一件带补丁的衣裳,她这是在指责董小姐克扣她的工钱,还是家中有隐情而犯下大错,可想而知了!”董婉玉不是天仙吗?不是菩萨心肠吗?
若她不承认这陈嬷嬷家中有隐情,便说明是她克扣下人的工钱,这种自毁名声的事,她董婉玉又怎么能沾上呢?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心里一阵畅快,看着那一张张震惊不已的面孔,以及董婉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恼恨……
这样就生气了么?她却是在她冷怀瑾面前演了足足八年的好戏,她冷怀瑾却也忍了下来,今日这一遭不过是初初开始罢了。
好戏还在后头呢!
不等众人接口,冷怀瑾冷笑道:“陈嬷嬷口口声声说董小姐首饰盒被安置在内室的小夹子里,敢问,一个从未进过内院的小杂役,又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小姐闺房内室的小夹子呢?就算他真的找到了,这院子里也该有人发xiàn
才是,找东西这样的动静,就没有人听到么?”
说到这时,陈嬷嬷浑身发起抖来,她下意识的将自己裙摆上的补丁遮住,却是为时已晚,所有的人确确实实瞧见了。
董卓远的脸黑了又黑。
他并不在乎那钗子到底是谁偷的,他在意的是这件事很快会传得整个京城人所周知,董婉玉的名声将会受到威胁。
冤枉好人的罪名足以毁掉她四年来的努力。
想到这里,董卓远只觉得胸口发疼,嘴角张了又张,却是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陈嬷嬷最终在冷怀瑾一环接一环的判断中,哑了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到董婉玉的脚边,苦苦丧求道:“小姐,求小姐饶了奴婢,奴婢只应家中困难,一时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种事来,求小姐看在奴婢这些年来尽心尽lì
伺候小姐的份上,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既然陈嬷嬷自己都承认了,原本这件事,便应该到此为止了。
董婉玉已是眼含泪珠,虽不舍,却是狠了狠心,将陈嬷嬷交到府里的下人手里,哽咽道:“按府里的规矩办事,断不可因为我的关系而坏了规矩”说罢,便要跪下同董卓远认错,却不想,耳边又传来冷怀瑾的声音。
“董小姐以为这事是陈嬷嬷做的么?那么,你就错了!”
董婉玉猛的转身,虽不明白冷怀瑾说这话的意思,但她却明白了,冷怀瑾今儿个是纯粹让她难堪来了。
她设好套,让她跳下去,使得她在所有人面前闹笑话。
之前,她故yì
让人误以为那首饰是陈嬷嬷偷的,如今,又话锋一转,生生将众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在冷怀瑾的光芒下,在场竟没有人再注意到她,注意到董婉玉此时已经是屈了膝,要在董卓远面前演一出楚楚可怜,公正廉明的好戏。
她咬了咬牙,硬生生的退到了一旁,胸口却止不住的起伏起来,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孩将整件事翻来覆去的做文章。
“陈嬷嬷,我知dào
你在董府做了一辈子的下人,若你的手脚不干净,只怕董大人和董夫人一早就会发xiàn
了,可想而知,这东西却不是你偷的!”
她巧笑嫣然的望着陈嬷嬷,硬生生的又将她从董婉玉的脚边给拽了起来。
陈嬷嬷的眼中却惊恐得好似见鬼似的,未待冷怀瑾将她拽走,她却又一次‘扑通’的跪下来,这一回,却是拼命的磕头,哑着嗓子主动认起错来:“老爷夫人,奴婢对不起你们,这金钗是奴婢偷的,是奴婢见财起义,求老爷夫人责罚!”
方才还哭着喊着求饶的人,此时又主动求起责罚来了,这事不是很奇怪么?
在座的众人亦都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出了这陈嬷嬷的身上大有文章,因此都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饶有兴致的观赏着这出鬼打鬼的好戏。
“哟……陈嬷嬷,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出来这金钗是你女儿偷的,你怎的就将污水往自己身上泼了呢?”
她这话一说出来,原本站在第一排的一名婢女却是下意识的将自己手上套着一个玉镯子给摘了下来,原本是要塞进袖口里的,许是太过心慌,一不小心竟掉了下来,发出一声‘哐当’的脆响。
这名婢女便是陈嬷嬷的女儿,名唤流珠,是在董婉玉面前当差的二等丫头。
能得这差事,自然是少不了陈嬷嬷在府中的威望和董婉玉对她的信任了。
她为何会知dào
这些?自然是受了上一世的陈王的影响,若不是陈王赫连城对董婉玉念念不忘,她亦不会好奇这个女子,也就不会将她身边的事查得一清二楚了。
看来,老天爷还是帮着她的。
余下的话,也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那流珠身为一个二等丫环,平日里是没有什么赏赐之类的东西,但看她手上的那个镯子,便是价值不菲之物,这种事要查起来,是极为容易的,只需将镯子的出处,和兑换物一对,事情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但这不是冷怀瑾所关心的问题,她只要两个结果:第一,还姚九一个清白;第二,给董婉玉抹黑。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这事情究竟是如何,便交给董家去处理好了。
“周大人,想不到你竟有这么一个聪慧的义女,不是是出自哪一家的千金!”右相高大人已经笑着与周青江寒喧了起来,对于冷怀瑾今日的表现,他除了暗自吃惊之外,心中却也权衡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今儿个,连天熹国第一好女董婉玉都败在了她的手下,只怕过了这一日,冷怀瑾的名声就要在京城中风声水起了。
再配上她原本就出众人的相貌,必定是一时大躁,能不能将董婉玉压下去,却还是个未知数,但心中清醒的人,却都不会忘了在她的身上押下一片筹码。
首先,与周青江打好关系,便是第一步。
“高大人过奖了,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怀瑾乃是冷检讨的女儿,老夫看着欢喜,也就收了她做义女了,与小女有个伴罢了!”周青江亦抱拳应对,一来一往间,几位大人都聚了过来,却是将此时正要在众人面前演一场身名大义的戏的董婉玉给搁在了一旁。
“姚九,这事我们董家向你道歉,待你伤好了,便回来做事吧,这段日子就让府里的大夫去给你治病,吃穿用度都不必客气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此时的董卓远已经气得胸闷发狂,但还是必须再接着演下去。
他缓缓走到姚九的身前,轻声细语的向他问候,又差了管事去府里的大夫喊来给他治病。
却在这时,姚九仰头大笑,抓住王妈妈的手道:“婆娘,你看,我是清白的,我没有偷东西……”
笑罢之后,嘴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整个人便猛的往后倒去,原本握住王妈妈的手也突然失力的垂下。
“相公,相公!”王妈妈尖叫着扑到他的身上,却是如何也摇不醒这位已然没了气息的男子。
冷怀瑾远远的看着,却并不上前,心里虽然难受,却也知dào
,有些事情,她可以搀回,但有些事情,却仍旧不能脱离上一世的脚步。
但她庆幸的是,这一世,她为王妈妈了了一块心病,姚九虽然死了,却是安心上的路,到了九泉之下,他亦不会再不甘了。
人生,有的时候却是让人无能为力的,特别是面对死神的呼唤。
回转身,正要回到周润芝的身后,却瞧见在花园的小径上,一身藏青色莽袍的赫连城正背手而立,目光幽远而深遂的瞧着他。
若说早在商州时,她见到他,还曾留有一丝幻想,那么,这一刻,她对他的感觉,除了憎恨,便什么也没有了。
轻点下颚,低头,脚步轻缓的移到周润芝的身后,却在这时,董婉玉走了过来。
“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今儿个便冤枉了一个好人!”轻轻的冲冷怀瑾福了福身子,董婉玉的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只可惜,那双美人动人的眼睛深处,却藏着让人始料未及的愤nù
与憎恨。
她要演,冷怀瑾自然不能失礼,淡淡的回以一笑,轻道:“董小姐不必多礼,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她冷怀瑾回敬给她董婉玉的最好的见面礼。
四目相对下,两个女孩的眼中都暗潮汹涌。
被人冤枉的下人,沉冤得雪而死在了府内,这于董府来说,无非是个沉重的打击,董卓远耐着性子安排人将姚九风风光光的葬了,亦补了一笔不少的银钱给王妈妈,却被王妈妈拒收了。
冷怀瑾随着周青江和周润芝一块出了董家宅子,在门外却遇见了赫连城。
周青江刚要上去行礼,赫连城已经快步而来。
“冷怀瑾,你的戏该演完了,你到底要本宫如何?你直说便是,这种把戏,本宫玩不过你!”声音尽管压得很低,但却足以暴露了他此时心里的暴躁。
若不是到了忍耐不住的地步,赫连城是绝不会轻易向一个人妥协的。
却没想到,自己对他的冷淡疏离,却造成了赫连城的误会,这于她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的是,她又抓住了一个打击他的筹码;坏的是,他又该出现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出与前一世,一样的狗血大戏了。
周润芝心中正奇怪冷怀瑾何时竟与赫连城认识,正要上前一问究竟,却被周青江一把拉住,塞进了马车内,周夫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皇子间的事,又岂是她一个姑娘家能插手的。
与此同时,周青江亦皱了眉头,便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径自坐到马车里,吩咐那马车将马车赶到一旁,静静等待便可。
“哦?要什么都可以?”冷怀瑾挑眉,面色带有几分嘲讽,曾几何时,赫连城也有急成这样的时候,她与他相处了整整八年,在那样漫长的岁月里,他对她说了无数的甜言蜜语。
却唯独不曾关心过,她为何没有子嗣的事,想来,他是根本不希望她生下他的子嗣,从一开始,她就是他成就大事的垫脚石。
想到这里,冷怀瑾笑得更加的欢了,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因为爱他太深,她的双眼被蒙蔽了起来。
她上一世,看不到董卓远在董婉玉身上下的赌注,亦看不到,董婉玉给赫连城下的套。
什么真心相爱?什么苦等八年?分明就是将赫连城拴住的一根绳子。
试问,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如何会看着女儿为了一段没有指望的婚姻,而荒废一生,当然,这个前题自然就是,她的女儿的等待是值得的。
这场仗里,赫连城愿打,董婉玉愿挨!
而她冷怀瑾却只充当了棋子的角色,被蒙蔽利用至死。
“听闻你的父亲进了翰林院,本宫可以提携他,不出两年,他便可以与周青江一行人平起平坐,到时候,本宫正妃的位置,由你来坐,如何?”
赫连城看着这个女孩笑得花枝招展,心里亦渐渐平静了下来。
许是觉得自己招揽她的意愿又接近了一步,他的声音虽仍旧压低了一些,却多一丝谈判的味道。
他便不相信,一个平民之女,会不觑觎这三皇子妃的位置?
这话,无非是冷怀瑾重生后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她几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捧着肚子,止也止不住,却是慢慢的转身冲着停靠在一旁的马车走去。
“冷怀瑾,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赫连城一慌,快步追了上去,也顾不得是在董府的门前,便一把抓住了冷怀瑾的手腕,双眼灼灼的看着她那副好笑的模样,心里却头一次感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躁闷。
这天底下的女子,要么对他怀送抱,要么对他欲摛故纵。
若他执意将冷怀瑾对他的疏离看成了欲摛故纵,那么,他只能承认,她的手法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新鲜。
她赢了,在离开商州的这些日子,头一次乱了心。
“我笑三殿下听不懂人话,我记得早在商州就说过,对三皇子从来没有任何兴致,无关于名份,还请三殿下记住了,不要再问同样的问题,否则我会怀疑三皇子得了严重的失忆症!”笑意止住了,她半眯着双眼瞧着赫连城,用巧力硬是将手腕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
回转身,却是快步离去,那背影是坚决而冷漠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给人一种抓不住、摸不着的错觉。
他立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上了马车,看着那马车缓缓的从董府门前离去,直到消失不见……
“三哥,你怎么还在这里?董小姐已经等你多时了!”耳边响起赫连战不解的声音,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街道却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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