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经历过最初的错愕过后,皇极殿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哗然之色,在场的朝臣脸色均是颇为复杂,惊疑不定的眼神不时在身前三位宗室亲王及上首天子的身上掠过。
虽然知晓天子一向"睚眦必报",但众人也没有料到天子的报复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并且如此干脆。
端王朱常浩以皇明祖训为例,奏请出京就藩;锦衣卫指挥使赵吏则是弹劾其藐视朝廷律法,强行自户部衙门索要钱粮,并且在私底下进行商贾一事。
要知晓,大明虽然给予了这些宗室亲王莫大的富贵,但也增添了不少条条框框,其中便有限制宗室亲王经商这一条。
虽然在两百余的国祚传承中,这条禁令早已名存实亡,放眼整个大明,恐怕除了甘肃兰州的肃王府之外,其余宗室门下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营生。
毕竟仅靠朝廷那对折发放的俸禄,可无法满足宗室亲王骄奢淫逸的日常生活,尤其还要承担整个王府的开支。
但不管怎么说,朝廷法制终归是朝廷法制,纵然宗室经商早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却无人敢于将其拿到台上说,毕竟这与太祖在"皇明祖训"中对宗室亲王的规定大相径庭。
现如今,锦衣卫指挥使赵吏毫不留情的点出了这个事实,无疑令端王朱常浩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若是继续以皇明祖训为借口,坚持想要出京就藩,天子便能用"与民争利"的罪行问罪于他。
要知晓,"与民争利"这四个字在大明朝野两百余年的国祚中屡见不见,不知多少朝臣凭借着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令得大明天子哑口无言。
就连富有四海的大明天子对此也是束手无策,遑论端王这等毫无根基可言的闲散宗室。
若是天子铁了心问罪于他,轻则将其禁足;重则将其押送至凤阳,令其在高墙之下,终老一生。
若是再往严重些想,只怕生出些许"意外"都未尝不可。
"陛下,臣...臣.."
重压之下,修身养性多年,自认为无论发生何事都能无动于衷的端王朱常浩也彻底变了脸色,口中断断续续,始终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陛下,臣等有罪。"
相比较一向能言善辩的端王朱常浩,平日里更为跳脱的惠王及桂王二人倒是率先反应过来,干脆利落的请起罪来,令得在场的一众朝臣为之瞠目结舌。
要知晓,刚刚三王同仇敌忾,近乎于"逼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是"内讧"了?
如此无耻的程度,哪里有半点宗室亲王的样子,反倒是与市井中的青皮无赖没有太大区别了。
对于耳畔旁响起的私语声,惠王及桂王二人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但却罕见的没有做出反应,只是低垂着头,心脏怦怦直跳。
本以为趁着年关将至,又是举国同庆的"中兴"局面,坐稳皇位的"皇侄"应当能够同意他们的请求。
尤其此前他们在京中四处拜访朝臣,还利用在宗室中的影响力裹挟"舆论",而紫禁城中的天子始终对其无动于衷。
但他们却没有料到,天子竟是准备了如此杀招,虽然眼下仅仅是针对端王朱常浩"贪财",并非波及到他们二人,可他们仍是不敢以身犯险。
毕竟相比较笃信佛教的端王朱常浩而言,他们二人敛财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年着实积攒了不菲的身价,不然何至于拼了命的想要出京就藩,不就是担心待在京中,家财不保吗?
"呵.."
见得桂王及惠王如此干脆利落的便是拱手请罪,上首的朱由校也不由得讥笑一声,眼眸深处涌现了些许嘲弄之色。
本以为这三位皇叔有多么硬气,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仅仅是令赵吏威吓了一番,便是将二人吓成这样。
"陛下,端王终究是皇室宗亲,即便行为稍有不妥,小做惩戒也就罢了,还是不宜大动干戈.."
正当朱常浩心乱如麻而不能自已的时候,一道声音如惊雷一般在其耳畔旁响起,令其惊喜的抬头,想要瞧瞧究竟是谁为其出声。
"至于出京就藩一事,倒是可以等国库略作宽裕的时候,再行商榷。"
朱常浩才刚刚抬起头,便见得刚刚还一副弱不禁风,准备乞骸骨的内阁首辅方从哲一脸正气的冲着上首的大明天子拱手说道。
"宗人令,你如何看?"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朱由校便是将目光投向文官队列后方,存在感一向颇低的宗人令,径自点出了他的名字。
虽然册封亲王出京就藩的事务早已被礼部夺去,但宗人府终究是名义上管理宗室藩王的衙门,作为其最高长官的宗人令自然也有资格于此事上发生。
"回陛下,"闻言,身躯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宗人令自队伍中出身,努力睁大浑浊的双眼,想要看清上首的大明天子。
他已是有些记不清,上次被大明天子命令议事要追溯到什么时候,究竟是万历二十九年,万历皇帝册封太子那一次;亦或者更早些时候..
"首辅所言不差,端王终究是皇室宗亲,又一向恭敬有礼,虽然行为稍有不妥,但却不易大动干戈,稍作惩戒便足够了。"
在朱常浩惊喜的眼神中,年过八旬的宗人令终是断断续续的将话语说完,其内容与方从哲刚刚的言论大差不差。
"端王,你可知罪?"
沉默了少许,朱由校清冷的声音又在皇极殿中响起,但相比较刚刚,却是平淡了许多。
"臣,知罪。"
没有丝毫的迟疑,朱常浩忙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心中只觉得死里逃生,庆幸不已。
刚刚锦衣卫指挥使赵吏进殿的时候,他几乎以为即将被绳之以法,押送至凤阳高墙终老,但眼下听闻内阁首辅及宗人令的意思,却是不打算对他追究太多,如何不令他倍感庆幸。
"既如此,便罚俸一年,期间责令于府中闭门思过。"
见得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朱常浩跪在地上请罪,御台之上的朱由校也是自眼眸深处涌现了一抹释然之色。
终是将这个"刺头"给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