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祯八年八月,德妃姜妩越级晋皇贵妃,许半副皇后仪仗,帝亲赐凤台于皇贵妃一人,其余人等,不得踏玉阶半步。
朝野喧哗,姜妩祸国妖妃之称愈演愈烈。
后宫却似早已习惯了皇帝待姜妩的宠爱,只是不知夜里几多红颜憔悴垂泪,又有几多对姜妩的仇恨。
而那长乐宫,夜夜灯火通宵,直至天明。
元祯八年八月廿六日,帝留宿长乐宫。
元祯八年八月廿七日,帝留宿长乐宫。
元祯八年八月廿八日,帝留宿长乐宫。
凤仪宫中,皇后听彤史官念着记录侍寝的典薄,执起一把绣扇,掩去了眼中的落寞以及恨意。
众人能奈帝何?
彤史官无奈地摇了摇头,执笔,续页:元祯八年八月三十日,皇贵妃有恙,帝命国库奉上江南新晋的四喜如意云纹锦锻及各类珍宝,亲至长乐宫伴护,留宿。
皇贵妃隆宠,天下皆知。
虽已立秋,但仍有蛩螀曰鸣,姜妩睡不过三四时辰便被蛩螀声吵醒,心下烦躁唤来侍婢扶坐于铜镜前,郁指执起骡子黛长描柳眉。
“娘娘,”侍婢走进内殿俯身,“景阳宫李美人求见。”
姜妩略思片刻,景阳宫是祥婕妤主位,这李美人她也是有几分印象,长得确是楚楚动人,昨日合宫叩见皇后,那叶答应辩解时嗤笑的人便是这李美人。
“让她在主殿候着。”
她求见所为何事,姜妩又怎会不知,可惜,她从不用绣花枕头。
姜妩一席长裙曳地添明曳流华,望着镜中倒影,朱唇不点而赤,素手执起桌上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斜插于髻上,柔荑抚鬓嫣然一笑。
莲步至主殿,姜妩缓缓坐于主位之上,望着殿下打扮甚是妖艳的女子,双眸若墨深邃。
“嫔妾参见皇贵妃。”李美人侧身行礼笑意盈盈。
姜妩眸色泠泠扫过其发髻,一丝不悦闪过,玉手微抬:“不必多礼,来人,赐座奉茶。”
“果真是娘娘宫中的茶,比嫔妾宫中好上百倍。”李美人折身直脊落了半座儿,芊玉执茶盏轻啄几口道。
姜妩凝睇视伊,眼角微挑:“李美人过誉了,不知美人前来所为何事?”
她从不喜绕圈子。
果然,那李美人放下茶盏,望了眼贴身侍婢,后者双手恭敬奉上一个素金盒子。
“嫔妾知娘娘宫中不缺名贵的东西,可这也是嫔妾的一些心意,望娘娘笑纳。”
姜妩瞥了眼浣宜奉上的盒子,见里面是八仙莲花白瓷碗,妃唇撩起弧度,不言。
李美人起身,一拈裙衫婆娑,施礼柔声言:“娘娘在宫中多年深得帝心,嫔妾若是得十之一二已属万幸,望娘娘抬爱,往后多多提携,嫔妾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皇贵妃盛宠何人不知,若能得她所护,分上哪怕一二分宠爱,便已足够。
姜妩起身走至李美人跟前微微弯下身子,鎏金护甲轻抚其发髻上的莲花白玉簪,瓷音温软:“美人可知……本宫最不喜莲花?”
李美人娇容逡巡变色,当下慌了神,猛地跪下,指带蔻丹紧握,额渗冷汗:“娘娘恕罪!嫔妾……嫔妾无意犯娘娘忌讳!”
姜妩冷眸一转似有道寒光射出,拿起浣宜手中的八仙莲花白瓷碗掷于地上,落地碎裂声格外响,李美人更是浑身一颤。
“念你初进宫,这次不怪罪于你,下次若再让本宫见到,后果……”姜妩瞥了眼地上的碎片,娇魅之音缓缓而出,“便是可惜了你这幅脸庞了。”
李美人吓得花容失色,颤颤起身匆匆行了礼便似逃一般出殿。
姜妩瞟其背影,执帕掩唇嗤笑,浣宜上前收拾着残碎,翠玉碰撞,倒是上好的成色。
“本宫看着那些莲花便觉着心烦气闷,让内务府那帮人把御花园的莲花都撤了。”姜妩抚着步摇上的流苏,瞥见那些婢子面露难色,顿时扬声澄眸,“撤了——”
“脑袋不想要了?娘娘命令,还不快去!”浣宜瞪了他人一眼,催促道。
底下的婢女连连应是,一路小跑出了长乐宫。
姜妩扬手打翻了五彩冰梅蝶纹瓷瓶,鬓边珠玉跟着叮当相碰,“没用的东西!”
“娘娘莫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浣宜示意一旁的婢子上前拾起地上的碎片,而后上前恭身,“该用膳了。”
待姜妩平下几分浮火躁意,那些个公公婢子才捧着膳食鱼贯而入,浣宜扶着姜妩往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坐下,婢女一样样布着菜,浣宜在旁适时开口:“娘娘,这红枣雪蛤汤是皇上吩咐御膳房做的,说是让娘娘补补身子,若是不合胃口,便拿去倒了,让御膳房必须每日变着花样做些补品给娘娘。”
姜妩嗯了一声,随意饮了几口,倒是对那烤鹿肉情有独钟,浣宜暗自记下,把鹿肉又往前挪了挪。
膳毕,姜妩端着和田白玉茶盏,拂去茶沫儿呷了口,浣宜又呈上甜品,姜妩望着那红豆粥便觉得甜腻,挥挥手示意不必,见天色正好:“随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浣宜应声道好,姜妩柔荑搭于其之手,兮步迟迟腰肢袅娜似弱柳。
花匠早已植入秋季花儿,在宫中出现残花败柳可是重罚。
姜妩素手抚过小束凤尾丝兰,鼻尖萦绕着些许渌酒气息,内心舒缓,耳边却兀地传来清音。
“嫔妾姜氏参见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