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没有打开,外面柔和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细细地洒在了地板和床上,闻尔在黑暗的冷光中无声流泪。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而真相又从何得知呢?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可被探寻的。
5岁的时候,闻妈说:“尔尔,你的眼睫毛这么长,跟你小姑姑真像。”年幼的闻尔跟所有同龄的孩子一样,起初懵懵懂懂,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老是提到自己跟别人很像,而不是她。
后来,她看到了温柔的母亲会在静谧安逸的午后,独自对着一张照片默默垂泪。爸爸有一次告诉她:“那是另一位哥哥。”
他很年轻,喜欢跟着青年时期的闻爸出海捕捞。
他想要去当兵,当一名海军,守护美丽的祖国山河。
他勤快孝顺,常常替闻爸跑腿去买烟酒。夏日的夕阳下,是充满活力的生命在奔跑……
最后,他死在了一场大火里。那年,他11岁,闻尔刚出生。
闻尔知道,自己是闻爸最小的那个妹妹的女儿。小姑姑长得很漂亮,瓜子脸,柳叶细眉,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很是迷人。她嫁给了当地的一户大姓,家族分支非常庞大,经济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
几千年来的重男轻女思想并没有在计划生育的政策倡导下得到有效削弱,“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标语在那个年代依旧没有打败“传宗接代”这一根深蒂固的观念。
或许是红颜多薄命吧,那个美丽的女子连生三胎,却都是女孩。闻尔是第二个孩子,不上不下,就是多余。为了继续生男孩,闻尔只能被处理掉,这样相当于前面只生了一个女孩。
世事道尽无常,闻尔被抛弃,也被拯救。1995年,在出生一个月之后,她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家庭,拥有了真正的亲人。因为哥哥闻圣勤的关系,闻尔只能被当作超生,所以开启了一段东躲西藏的短暂旅程。几经波折,最终被名正言顺地留在这个人世间。
无疑,闻尔是幸运的。在小的时候,她听说过很多乡里邻间的闲闻轶事。
镇上有一户人家,他们足足生了六个女孩,第七个终于如愿以偿,降生一男丁。传言,这对夫妇还生过三个女儿,一个刚出生就在深夜被偷偷扔进旧时的高马桶里淹死了;一个在冬日被丢到了隔壁镇上的一所闲置已久的破房子里,自生自灭。另外一个,则被好心人收养,长大后曾回来看过一眼,表示一生不愿意认亲。
后来,他们的六个女儿纷纷远嫁,唯一的儿子宠溺过头,好吃懒做,二十岁刚出头被一辆大型运输卡车夺走了生命。至于这对夫妇的命运,可用得上“多行不义必自毙”来感叹吧!妻子下海去捉蛏子,也许是站在湿淤泥中的时间太久了,等到涨潮的时候,她再也拔不出她的脚。最后,她是眼睁睁地看着无尽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了自己。丈夫,孑然一身,不知所踪,他们的房子渐渐地也成了一座无人居住的破屋。
每每回忆起儿时的种种传闻和经历,闻尔是充满感谢和憎恨的。两种矛盾的感情常常将青春时期的她折磨得痛苦不堪。
一方面,她感恩养父母对自身的救赎;另一方面,她觉得家人带给了自己一生的童年创伤和精神伤痕。
她知道,母亲对她是爱与怨共存的。闻妈爱她,从小到大在物质生活上对闻尔精心照顾,足以被外人脱口称赞,甚至还打趣闻妈对闻尔实在是过于宠爱了。然而,闻妈也是怨她的。在这个传统女人的身上,她始终不能真正让另一个女孩代替死去的儿子在心里的位置。
她会在某些瞬间、某些场景下,难以控制地用语言伤害着闻尔。比如,她会对比邻居女儿的乖巧懂事,略带责怪地说着闻尔性格里的乖僻任性。她也会跟自己的小姐妹在房间里话聊,偶然谈起闻尔,她会有意地禁言,却在后面加上一句轻语:“现在不要说这个,尔尔很有可能没睡着。她很多时候会装睡的。”
在母亲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年幼的闻尔秉着孩子特有的敏感性探知到了身世的秘密。从此以后,她变得心思细腻,患得患失,在儿童时期,用尽笨拙的方法去吸引父母的注意力,天真地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带给自己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