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名抬腿步入山中。

只见山高崖峻，断壁残峰，全无他路，只一条夹石胡同。

便入那稀衕，果然有些臭味，路边积有烂柿。

只是柿落有百虫受用，此时却还不曾成一条稀屎衕。

吴名一向爱净，只是此刻却不惜身，脱下鞋来，赤着脚踩在烂柿泥中，一步步走过。

走多日，只听一阵当啷声，好似是谁人在挖土开石。

抬头看去。

却见山崖上一个小小的身子正在铲土。

“嘿咻嘿咻——”

吴名有些愕然，那小妖怪……圆头圆脑，黑白花纹，是只小熊，食铁兽！

当即几步赶到前面，果然是只三尺不到的小熊，正捏着把锄头挖着土。

挖累了便一屁股的坐在地上歇歇。

“你在做甚？”

“种树。”

小熊悚然而惊，打个滚到一旁，见一人站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他。

嗔怒道:“你怎的走路也没个声儿，差些吓着我，坐坏了树苗。”

吴名笑着赔礼，会说话的滚滚啊，他倍感亲切。

“抱歉，这个给你。”

吴名拿出两根婴儿手臂粗细，脆生生的玉笋来，这是观中玉竹所生，格外香甜。

“嘶~好香，真是给我的？”

点了点头，便见它学着人做了个揖这才接过，三两下剥去笋壳放入口中。

喀嗤——

顿时，小熊眯眼，砸吧砸吧嘴后恋恋不舍得将笋收了起来放在一旁。

“你怎么不吃了？”

吴名问道。

“太好吃了，我怕自己忍受不住诱惑，以后不来种树却只贪图口腹之欲。”

小熊眼神不舍，但还是不再去看那笋，转身去挖土种树。

吴名顿时惊了，自律的滚滚？

“那你种树是为了什么呢？”

“救我娘。”小熊一边铲土一边说道。

“种树怎么救你娘？”

未曾听说过。

“寺里的大师说，当我将这山种满柿树，结出柿果之时，佛祖便能救回我的娘亲。”

吴名皱了皱眉：“你娘亲可是得了重病？”

“不是，她被山里的妖怪吃了。”

那么便是死而复生了，若说佛祖能否做到倒是不用怀疑，只是这真的有用吗？

七绝山横过八百里，山中还有妖怪只不知是不是那条大蛇，这般一个小熊若遇见还不够塞牙缝。

这些，吴名却是没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许这头小熊真能创造些奇迹。

吴名便坐在这看着小熊种树，一锄一锄，一颗一颗

天色渐暗。

小熊起身收拾好锄头，背篼，背在身上，一根半的竹笋被它珍重的放在背篼中，用树叶包好。

“你是远来的想必没地方歇，不如到我家去吧？”

吴名点了点头。

两个爬下山崖，踩在柿泥中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吴名尚好，只小熊不满三尺半个身子陷在泥中，还要小心脏了背篼。

一路走来，两边山上已经种满了柿树，小熊说许多都是它种的。

“你种了多久了？”

“不记得多少天，只是山中的柿子我吃过九回了。”

吴名不言。

月上中天时，一人一熊才走出稀柿衕。

那路边便有一间破茅草屋。

茅草三两根，破洞四五个。寒风沁铁衣，遮雨犹嫌破。

小熊上前将一块木板使劲推开，道：“先生请。”

吴名进到屋内，只有一张门板做的床，上面铺满干草，墙角一个大缸，当中放着几十根树苗，其余的便没了。

“你这些树苗哪来的？”

小熊又将背篼放好，道：“此去东边有座驼罗寺，我便是去那里得来的。”

只见它从柴垛中取出一张饼来，撕下半张举到吴名面前。

“先生，我家中无物可以招待，若不嫌弃请用饭吧。”

“你怎不吃？”

小熊咽了下口水摇头道：“我是妖怪，不会饿的。”

吴名心中有些不忍，将饼拿给它，摸了摸熊头：“你吃吧，先生早就不怎么吃东西了。”

人怎么会不吃东西？

小熊以为是先生嫌弃，但它确实也饿了，便将半张饼又撕作三份，将两份放好，剩下最小的放入嘴中细细品尝。

用过饭，小熊在草上入睡，吴名则坐在一旁，打坐存神。

第二日，小熊醒来，发现先生已经不见了。

想来是走了，只是怎的不打个招呼？

随即便发现地上有十多根玉笋，这是先生留的？

出去看又没见半个人影，只得带上锄头树苗、背上背篼，看了那十多根玉笋咬咬牙还是将它们放着，又吃了份饼才关上门去了山中。

东去约三十里路，有座佛寺。

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寺院。

吴名走到寺门前，对那知客僧高叫道：“贫道问询了。”

知客僧见他容貌清秀、丰姿非凡。

那僧人回道：“道长何来？”

“西边而来，想到贵寺借宿一晚。”

那僧人笑着说：“常言道出家人见山门便有三升米分，你我虽然有分别却不必讲那在家的话儿，里面请。”

吴名随僧人进入寺中，又有几个僧人来接，各个都是眉须垂地的老僧，辈分极高。

一番问询后，才在那西厢房中安顿下。

吴名独叫住一个僧人问道：“长老，我来时曾听人讲，若心诚在那山中种下柿树，花开结果便可前往西天极乐成佛，可是为真？”

那僧人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又道：“自然为真，凡诚心礼佛信佛，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并非是在种树，而是种果。”

“这般说，此方地界人人可成佛耶？”

“正是，人人可成佛，道友亦可。”

吴名笑道：“我若成佛天尊老爷怕是要生气哩！”

将那僧人送走，吴名却陷入沉思。

人人成佛？

这个佛是什么佛？

这小西天总令他不安。

随即又想起那只小熊，不知它今天种了几颗树了。

翌日

有僧人送来早饭，一碗清粥、两个馒头、一碟青菜。

“道友，今日乃是山中柿果熟时，亦是一年一度的升天会，将有善信飞升极乐，长老吩咐可叫道友观看。”

升天会？

吴名确实有些兴趣，便点了点头。

早饭后，寺中多了些人，皆是信徒。

一个个慈眉善目、静诵阿弥陀佛，比和尚还像和尚。

每位参加升仙大会的人都会在寺中进行焚香、沐浴、斋戒等一系列仪式，而后在一老僧指引下到讲经堂中诵经礼佛。

吴名站在一旁仔细观看。

到天黑时，一道金光突然照进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