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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顺1730》第二九二章 最后的闹剧(十八)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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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欗谈东北迁民问题,却谈到了南洋、印度。

而这些话的内核,用刘玉更加熟悉的语言来讲,其实本质三两句话就能说清。

【利用国家的权力,积累和组织起社会力量,像温室一般,助长封建生产方式向资本主义生产方法的转换过程,并缩短其过渡期……如殖民制度,就是如此】

【保护制度、关税、保护税、输出补助金、强制颠覆其属地的产业……强行将本国的制造业者制造出来。欧洲各国都要为想办法攫取这种发明出来的特许权,而相互勾心斗角……如英格兰强行颠覆爱尔兰的羊毛制造业;亦如学习科尔贝尔主义,以国库投资作为本国工业的原始积累】

李欗说的这一套,就是老马说的【保护制度】。

后世的人,对于保护制度的理解,是片面且浅显的。

因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

后世的社会存在,是二战之后,亚非拉人民反殖民、反侵略、反帝国主义,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哪怕说常闹笑话的印度,那也不再是殖民地,而是有自己的国家强力,能够保护自己的关税。

在这种社会存在之下,对于【保护制度】的意识,无非认为也就是加加关税、政府补贴之类的。

但是,在此时,在18世纪、19世纪,殖民主义盛行的时代,【保护制度】,如老马所言:英格兰摧毁爱尔兰的羊毛制造业,是保护制度;欧陆国家用科尔贝尔主义,以国库重税直接作为本国工业的原始积累,也是保护制度;保护性税收,是保护制度;英法等国行政命令直接干涉棉布穿衣问题,也是保护制度。

换句话说。

在殖民主义盛行的时代。

以暴力手段、行政手段、军事干涉等,摧毁属地的竞争工业,也是一种【保护制度】。

只不过,后世嘛,那几个原本被侮辱被损害的、被殖民或是半殖民的国家,一个个站起来了。

以军事手段、行政手段、暴力手段,直接摧毁去本国工业生产能力的办法,行不通了。

所以,这才产生了对【保护制度】这四个字的误解,以为保护制度只是本国加加关税、给点补贴那么简单——如后世之日本半导体的覆灭,即可视为这种【保护制度】的“经典形态”。

所以,这又绕回了老马说的那个道理——在前工业时代,商业霸权,才能带动工业的发展。而商业霸权,又是靠扩军、备战、造舰,主要是海战来决定的。

大顺之前二三十年,疯狂造舰、扩军,下了南洋,打赢了一战。

之前下南洋,就已经早就了苏拉特地区的棉纺织业崩溃、带动了松苏棉纺织业的高速发展。

这,就是军事霸权,带来了商业霸权。而商业霸权,又带动了本国工业发展的典型例子。

因为,苏拉特地区的棉纺织业发展,很大一部分,源于荷兰在南洋的商业霸权和军事霸权。

当大顺下南洋,结束了荷兰的商业霸权和军事霸权后,依靠着荷兰的南洋霸权而发展起来的苏拉特棉纺织业,也自然完犊子了。

当然,这个事,细分析的话,和李欗说的“孟加拉甘蔗”问题,还不一样。

大顺下南洋导致的苏拉特棉纺织业崩溃的内核,和李欗现在说的孟加拉甘蔗问题,是有所不同的。

苏拉特,不是荷兰的殖民地。

那为什么荷兰非得去苏拉特买棉布,而不去大顺松苏地区买棉布呢?

是因为松苏棉布的竞争力,不如苏拉特棉布吗?

不是的。

而是因为,荷兰在南洋地区的现金流有限。他掌握的香料等……说难听点,中国的走私贩子——当然,换种说法,就是大明的为自由和自由贸易而与暴君的专营法令对抗的商业勇士——都能把永乐皇帝的香料专营干废了,你荷兰这点力量,怎么和大顺的南洋商人们搞?别的不管说,香料你想在中国卖到和欧洲一样的1500%利润的高价,想都别想。

荷兰的香料,根本不可能在中国换到足够的资金。而荷兰又需要现金,包括日本的小判金银等,购买中国的茶叶、生丝、瓷器等。

只不过,在苏拉特,买办阶层的势力,可以催生出先拿货、我给你香料抵一部分钱、你可以卖一部分香料算钱的商业模式。

简单来说。

荷兰自己的工业生产能力,是垃圾。本土的棉纺织业水平,是狗屎。呢绒在南洋,压根卖不出去。

是以,荷兰用自己的商业霸权和军事霸权,并没有带动本土的产业发展,而是带动了印度苏拉特的棉纺织业发展——以南洋为市场的产业发展契机。

伴随着大顺下南洋,大顺取代了荷兰在南洋的商业霸权,从而让南洋的棉纺织业市场供货者,换到了松苏地区。而且,大顺并没有过多的运用关税、保护税等政策,因为松苏地区的棉纺织业竞争力,就算不超印度苏拉特,但肯定也不弱于其。

也即是说,大顺拿到了南洋的商业霸权后,可以使用关税保护、保护税等政策。

但没必要,反而采取了“形式上的自由贸易”,因为大顺的棉纺织业,本来就有优势。

但是。

关键在于。

大顺拿到了商业霸权和军事霸权。

可以不用关税保护和保护税,假装自己是自由贸易。

但如果本国的产业处于弱势,因为存在商业霸权和军事霸权,所以转身就能用。

简单来说。

不下南洋,大顺“只能自由贸易”,人家不搞自由贸易,那也只能干看着。因为自由贸易这玩意儿,是双向的。

而下了南洋,大顺“可以搞保护制度,但没必要;不过需要的时候,因为下了南洋,所以随时可以搞”。

我可以杀人,但我不杀,我想做个好人。

和我孱弱无比,谁也杀不了,于是我不杀人。

这是两回事。

本身,大顺的棉纺织业就有优势,所以,即便拿到了商业霸权和军事霸权,那也不过是“高呼自由贸易”而已。

但是,制糖业不同。

大顺的制糖业,和印度的制糖业相比,优势并没有那么大。

而且,还要考虑印度市场、波斯市场,使得印度的制糖业本身还有个运输成本的优势、以及内部循环的优势。

其实说实在的,种甘蔗这玩意儿,它也确实不是纺织业。比如说,纺织业,我上个走锭精纺机,那我直接起飞,几十倍的效率之下,谁与争锋?

而种甘蔗,就现在的条件来说,你也没法弄出个能一下子提升几十倍效率的“技术”。

一亩地产多少甘蔗、能榨多少糖,老天爷给的气候什么的差不多的话,差距也就真没那么大。

于是,【殖民】、【商业霸权】、【保护制度】的“优势”,那就显现出来了。

历史上,英国的棉纺织业那么差,是怎么搞死印度的棉纺织业的?

爱尔兰的条件不错,那么爱尔兰的羊毛纺织业,又是怎么毁灭的?

为什么北美南方州那么好的条件,却直到21世纪,南方州一些地方依旧没有吃羊肉的习惯?这个不怎么吃羊肉的社会习惯,又是怎么养成的?其背后的历史原因是什么?仅仅是因为那里的人非要觉得羊肉不如炸鸡好吃?

其实,这和李欗说的毁灭印度制糖业,是一回事。

军事霸权在手、关税控制权在手、暴力机关在手。是在大顺的手里,而不是印度反帝反殖民后的国家手里,那玩一点高端的【保护制度】,摧毁属地的制造业,为本国的制造业保驾护航、建立温室保护本国资本茁壮成长,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这件事,是如此的易如反掌。

以至于。

易如反掌到,李欗觉得压根没必要和刘玉说一说,该怎么才能毁灭印度的制糖业这件事的细节。

因为,李欗觉得,谈怎么消灭印度的制糖业,在事实上的霸权和殖民体系下,是如此的易如反掌,以至于像是在说该如何教狗吃屎。和刘玉大谈“教狗吃屎”的事,李欗只怕刘玉瞧不上自己,事后稍微一宣扬说“七皇子论政全无重点、轻重不分、主次不明”什么的,那就大为不妙。

老马说的【保护制度】,玩起来的手段可就多了去了。简单来说,玩“产业补贴”,那是老马说的【保护制度】里最LOW的一种。

但凡我能控制它国政治、关税、税率、同时又在它国驻军,那我为啥要去玩最LOW的“产业补贴”?

只有我无法控制它国政治,炮舰无法在海岸一架就轰开他国大门,无法在他国驻军,无法操控他国关税,才需要玩什么产业补贴这种最低级的【保护制度】。

通过这种【保护制度】,摧毁印度的制糖业,既意味着新一轮南洋大迁徙的开始,也意味着南洋制糖业发展所需的豆饼肥会让东北的那些“暂时并不具备资本主义这种社会关系”的土地,具备了条件,一旦完成了道路建设,资本会迅速冲向松辽分水岭以北,以每年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迁徙速度吸纳“被剥离了生产资料的工资劳动者”。

当然,李欗说这番话的意义,不在于他提出了一个似乎靠谱的迁民方案。

更重要的,还是在于刘玉说的“歪经方法论”、或者说“逆练老马学问”。

【殖民制度、国债制度、近世赋税制度、保护制度,达成体系的综合……并成为孕育新社会的旧社会的产婆】

比如说,大顺打赢了一战,把印度纳入势力范围。

那么,这仅仅是为了多收点土地税、为了开疆拓土之功绩吗?

显然不是。

得需要有人清楚,运用国家强力,去孕育新时代。

至少,李欗的思路,是这种“产婆”的思路。这,才是最关键的——殖民不是为了开疆拓土之功、赋税不是为了增加国库收入、关税不是为了国库有钱。而是要把这些东西,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用新时代的思路,去理解这一切、运用这一切。

以印度为例。

如果只是为了征服、统治、开疆拓土、征税征赋,那么大顺仍旧是个传统帝国。这和那些在中亚混不下去,从阿富汗翻山去印度征服的征服者,没任何区别。

但如果能够改变印度的生产关系、崩溃产业或者扶植产业、改变印度的经济结构、产业结构。那么,大顺算是迈入了“近代帝国”的门槛。

近代帝国的关键,不是帝国,而是近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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