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易爸爸就坐下来给秦青讲故事。
那是四年前,韦东山当时应该是在被石莲台反噬的初期,听易爸爸说,人看着还行,膀大腰圆,身边还带着司机和秘书注:男,说话做事都很有章法,如果是一般人,对他的印象不会太坏。
但就像易妈妈说的,他看起来就像个吸毒的。
“当时那人,大冬天的一脸虚汗,说话都喘气,脸色就不说了,脸上的肉都垂下来了,肿眼泡,特别不招人喜欢。”易妈妈说。
恰好易爸爸的腰疼犯了,冬天出门不容易,易晃就回绝了这桩生意,在家里照顾易爸爸。
“头回来,他的风度很不错。听说我生病,就没强求,事后还送了人参过来。”易爸爸说,“但两个月后,他又来了一回,这次就有点过分了。”
韦东山堵住了散步回家的易爷爷,求易晃救命。
易晃虽然做这种工作,可是家里并不外传,邻居都是不知道的。看这么一个人堵着门,邻居好奇的目光很是给易家找了一阵子的麻烦。
之后,易家遭过一次贼。易家住的小区门禁非常严,小区里占地广大,生人一般头几回来根本摸不到门。而每个保安都是正规武警学校毕业,认得每一家的每一个业主,来个新保姆都要特意问一声的。小区内还有派出所,有警察值班。
这种情况下,易家遭窃,保安和警察第一时间到现场,竟然什么也没查出来。警察和保安都说“这是老手干的”。
失窃的东西是家中的几样藏品,但挂在墙上的唐代名画不拿,摆在桌上的明代水洗不碰,偷走的竟然是七座钟。
因为家里有个八铃,易爷爷就喜欢收集古钟,挑那不贵的,买几样摆在家里。
然后这七座钟,不管大的小的,全被人搬走了。独独放过了枕边像个孩子玩意的八铃。
这桩失窃案,易家没有追究,见警察说查不出来就算了。因为他们怀疑是有人冲着八铃来的,只是来人没眼力,独独漏了真宝贝。
又过了半年,韦东山托人求购易家八铃的复制品。不过他同时也买了很多别的风水物,只要是有点灵验的,不管正奇全都买了。当时易晃就说这人在作死,这么买别说救命,不要命就不错了。
最后韦东山果然死了。
易爸爸叹道:“黄泉路上无老少啊。”
不管是好人坏人,是二十几岁、三十几岁还是四十几岁,死了都是可惜的。因为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不管是万贯家财、如花美貌,还是机智百变、位高权重,都转眼成空。
过了两日,恰好是个大晴天,易爸爸开车,带着全家人和秦青一起回了老家。
这里经过再开发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荒村,而是建起了干净整洁的街道、商店与学校。
车走在公路上,旁边就是拓宽的河道,虽然眼前的景色已经完全不同,但秦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阴间易家庙所在的位置。从高处落下时,她看得很清楚。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车里的其他人。
她已经明白了,这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易家新建的祠堂是在远离市区的郊县的村里,附近听说有很多回来找老家的人在此地捐钱盖祠堂,易家来的时候,附近的村子为了争抢他家还吵了好几架,直到易爸爸交过钱后才不再吵架了。
秦青听的时候一愣一愣的。
车子刚进村,村里的孩子就围了上来。秦青有点紧张,因为跟着车的不止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有的看起来都有十八九、二十多了。他们好奇的跟着车子,易爸爸说:“这是等咱们下车的时候给他们烟抽。”
以前是给孩子散糖,现在糖不管用了,他们要烟。
车停下来,易爸爸递出去几包烟,孩子们就散开了。
他们提着鲜花素果香烛等往祠堂走,易爸爸还跟路边的人说话。
一个妇人喊:“回来看看?”
易爸爸笑着说:“看看。”
易妈妈小声跟秦青说,“我们在这里盖祠堂,他们就跟我们认了亲。”不过这个亲是瞎认的,并不算这个村里的人。
妇人喊:“中午在这里吃饭不吃?”
易爸爸喊:“去镇上吃!”
妇人笑着喊:“镇上贵,在我家吃吧,给你们杀头羊!”
嘻嘻哈哈间,到了易家祠堂。
祠堂盖的有点不伦不类。
如果让秦青说的话。
据说这是找村里的好手盖的,现在盖祠堂都是这么盖:屋上飞檐,门前蹲石狮子,大红漆柱,仿古砖,玻璃窗户,里面是瓷砖地加印花墙砖,屋里墙壁上一面一个飞天的大壁画。
秦青扫了一圈,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反倒是供桌很地道。
秦青给易晃上了柱香,默默在心里跟他说话。她有很多话想问易晃,也想告诉他,她想通了很多事。
上回你把我推出来,是不是想告诉我用活人的办法更好呢?我是这么理解的,现在也是这么做的。
听叔叔说,韦东山也找过你。现在他儿子可能走上了他的老路。我虽然知道,却不打算去救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说了很长时间,说完回头一看,易爷爷把她的名字写在家谱上了。
秦青愣了。
易爷爷道:“你的名字很好,秦字是春头底下一株禾,名字又是青字,正合了春日生发之意。这名字充满生气,给你带来的全是正面的影响,只是少些锐气。我给你取个字:昭昭。”易爷爷看得出来,秦青有时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她缺少的就是一分决断力。
“秦昭昭……”秦青慢慢念道,默默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然后,易爷爷他们就叫她“昭昭”了。好像多念几遍,这个名字能更快的“种”在她身上一样。
本来拜完易晃就该走了,可易爷爷他们刚出来就被村长带头给拉到家里去吃饭了。
易妈妈领着秦青,悄悄跟她说:“估计是有事想求咱们,你不用管,到那里只管吃你的。农家菜还是很好吃的。”
村长的儿子开着个农家院,给客人做菜都是用大盘子,量大,实惠,给易爷爷他们做,直接上盆了。
村长和他儿子亲自来陪酒,席上说了一件为难的事。
别小看村里人,易家人来这里盖祠堂时,村长就打听了易家的来历,原来是阴阳先生啊!那必须要敬着!
村人都有些信这个,对易家的祠堂也是非常照顾的,村里还有流言说村里的狗到易家祠堂边上都不敢叫,夹着尾巴跑呢。
所以,村长的小孙子好像中邪了的事,他们就想求易爷爷给救一救。
易爷爷最听不得小孩子出事,村长说着说着掉了泪,“我这个小孙子才两岁……”
想起易晃,易爷爷的眼圈也有点红,当即饭也不吃,放下筷子就说:“我去看看孩子。”
易爸爸要陪着去,让易妈妈和秦青留下。
可秦青觉得谁不去都行,她不能不去。易爷爷……应该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她刚站起来就被易妈妈拉住,“昭昭,你坐着,这是大人的事。”
秦青:“可是……!”
易妈妈给她挟了一筷子菜,“没事,就让你爷爷去看看。”
桌上的村长媳妇和儿媳妇也都拉住秦青,“吃菜,吃菜,喝不喝饮料?”她们都把秦青当成了好奇的小孩子。
秦青被一堆女人扯住她们是真用力扯,一步都走不动,只好看着易爷爷和易爸爸跟着村长上了二楼。
易妈妈正好跟村长媳妇聊一聊。
秦青本来还在担心易爷爷,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不对了。
因为村长的这个小孙子,不是他儿媳妇生的,而是村长儿子在外面的小老婆生的。
村长儿子跟他儿媳妇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他外面还养了两个小老婆。二老婆给他生了四个女儿秦青的眼睛瞪大了,三老婆就生了这个小孙子。
村长的儿媳妇一直在村子里跟婆婆住在一起,看起来跟婆婆像是一个年纪的人,她没开口前,秦青一直以为她是村长家的亲戚,村长媳妇的妹妹什么的,万万没想到是村长的儿媳妇。
儿媳妇“温柔贤良”,婆婆说起这件事指着她的时候,她就说:“我不管他在外面的事,他在外面怎么耍都行,他知道回家。”
秦青:“……”
婆婆说“老二最会作妖,折腾男人”,在她的心里,二老婆也是她儿子的媳妇,没有大老婆听话懂事,“让让小的嘛。”村长媳妇说。
二老婆跟村长儿子的时候比较久,两人感情深,生了四个女儿后,村长儿子还是喜欢她,给她钱,带她出去玩。但村长儿子还是找了三老婆,就是农家院里的服务员。他很聪明,媳妇在村里跟父母一起住,二老婆在镇上,三老婆就在农家院里。
但二老婆知道后跟他闹,两人天天打架,过年时二老婆还打电话来骂,因为村长儿子没去看她。
三老婆被二老婆找过几回,挨了好几回的打,后来她学聪明了,一听说二老婆进村了就躲起来。
结果这一回,三老婆自己躲起来了,她的儿子却还在外面玩。二老婆没找到三老婆,把小儿子给打了一顿。
然后小儿子好像就出毛病了,不会认人了,也不会说话了,脑袋总是歪着,好像背后有东西一直在看一样。
秦青心道这是打出问题来了吧?
易妈妈叹道:“作孽哦……”
出了这种事,三老婆要报派出所把二老婆抓起来,好像一下子得了尚方宝剑。于是二老婆跑去找她的大女儿了,她大女儿在外地上大学。
村长儿子倒没功夫找两个老婆的麻烦,他着急自己儿子,他媳妇就“贤惠”的把小儿子抱回来了,至于她自己的孩子,全在外地上学呢。
村长儿媳妇说:“去看过医生,还去北京治过,都说身上没病,是心里有病,也去找过心理医生,可也没用。”
所以,村长家的就觉得,这孩子是中邪了,要找人给他驱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