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锦然并不打算插手张家的乱摊子,可是看这张孜咄咄逼人的样子,她也不禁开了口,锦然冷哼道:“张孜,你看看你还有什么大家小姐的样子?不知道外祖母听了你这番‘精彩言论’,会说些什么。”
张孜脸色一变,她一向最怕张家老夫人,更何况这些日子白茉在张老夫人那里可是正受疼爱,连带着盛锦然也是自己祖母的亲外孙女,一起得罪两个人,她还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的。
她自诩是惹不起,只得讪讪得瞪一眼将下唇咬的发白的白茉,大摇大摆的带着几个丫鬟走了。
在张孜走后,一旁的张琪才出来轻声安慰起白茉。
锦然看她一眼,没有问她为何刚刚不敢说话。
锦然知道张琪虽是长房嫡女,可是自己二舅父,也就是张孜父亲的职位却已经到了三品,整个张家都指望着张孜的父亲,张琪平日里是不敢得罪张孜的。
白茉在张孜走后才哭出声来,她死死攥紧帕子,虽然在哭,却也不敢放出声音。肩膀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
对于白茉今日的遭遇,锦然是早有体会的。
之前盛家被流放后,她不知在罗家受了多少磋磨和侮辱,对于这个孤身寄人篱下的女孩,锦然心里也是怜惜不已。
但她却没有像张琪一样安慰,她只是冷声问道:“白茉,哭有用吗?”
白茉的哭声渐渐小了,但是还在小声抽噎。
锦然没有管,她仍然是冷冷的,自问自答:“白茉,哭没有用,忍让也没有用,他人的怜惜更没有用,只有你自己的强大,才能让你安身立命,才能让你有办法生存,才能让你不被小人磋磨。”
锦然说完这些话,便招呼栗盈下山了,她只能言尽于此。至于白茉听不听,只能看她自己了。
经历了山上的那出事,锦然也生不起来与张家姐妹纠缠的心思。
原本就不爱出游的她干脆那也不去,除了固定的给张老夫人和母亲请安,其余时间都在这个小院里,写写字、弹弹琴,过得也是闲云野鹤,分外舒心。
之后白茉及张琪倒是来过几次,也曾邀锦然到金陵的诗会之类的地方游玩,但是锦然全借“身子不适”的理由拒绝了。
一日,锦然还在书房对铺子里的账本,却见她母亲面带喜色的走进来。
“然儿!别对了,快出去看看,方将军家里来人了。”张氏步履不停,拉过锦然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念叨:“你这孩子,人家方将军家来人你也不跟我说一声。现在手忙脚乱的。”
锦然奇到:“那曾说过要来人呢?我现在也是摸不清头脑呢!”
两人分别时也只是说了一起骑马之事,至于方天戟要派人来,锦然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一会便到了厅里,下首站着个穿着褐色布裙的老嬷嬷,她收拾的极为利落干净,花白的头发挽成发髻盘在头上,脸上带笑,给人三分可亲之感。
见锦然进来,还未等张氏招呼,那老嬷嬷便跪下磕了个头,直把锦然唬了一跳。
锦然赶忙让这人起来,老嬷嬷也不推辞,站起来三两句,蹦豆子般把她来的目的说了出来:“盛小姐大安!奴婢是方将军家的管事嬷嬷,方将军遣我来给您送东西,并两个人的身契。”
送东西锦然倒是不意外,这身契她却实在是想不到,锦然赶忙问道:“身契?什么身契?”
这婆子满脸堆笑:“方将军说,是之前与您去胡人街上玩,遇到的那两个洋人的身契。”
锦然这才明白过来,心里竟是有点小甜蜜,之前他不许自己与那两个洋人见面,许是担心有什么不妥当,现下却是将那两个人的身契都送了过来……
再一看随身契来的那个木箱子里头,竟然是一身红黑相间的绒布骑装,骑装并没有些花边镶嵌、宝石点缀,就是干干净净的一身,但是却针脚细密,肩上那种易磨的地方也细心地拿葛布包了两层。
连带着牛皮底的绣花小靴什么的,备得齐齐整整,最上面还有根各色皮毛编制在一起的马鞭,真是什么边边角角的东西都有。
锦然拿起这根马鞭,马鞭是用彩色的兽毛混着些皮子层层络络编绕在一起的。把手的地方还拿柔软的绢布包了一层,防止用的人划到手。这鞭不长,比正常的马鞭短了不少,而锦然身量尚小,此时用却是刚刚好。
那婆子看锦然感兴趣的很,也跟着在一旁说道:“这些都是将军亲自吩咐备下的呢,将军念着小姐刚到张府,许多东西可能一时间没有,便遣奴才们置办,这套骑装,将军来来回回的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了。”
锦然的眼神更柔软了些。当初在船上,锦然吐得死去活来,方天戟便能从大夫哪里学上一手按摩的招式,日日给自己捏手,现如今的骑装,说不定还是收敛的表现呢。
张氏在旁边看着,也是高兴地不得了,她之前对方天戟并没有非常的赞同欣赏,不过是看女儿喜欢罢了。
如今冷眼瞧着,却真的是个不错的女婿之选,不说这孩子素日里很上进,年纪轻轻便已官职不低,就说他平日里对女儿的这一份殷切关心,那已经算是诸多世家子弟中少有的了。
仔细的将方天戟送来的东西收拾、归整好。
锦然也命人取来了个小锦盒,长长的一条,看起来个头也不是很大,她笑着拜托那个老婆子:“嬷嬷,这是我家洋货铺子进的东西,不是什么珍贵物件,但难得的却是稀奇二字,拜托您帮忙帮我把这个给方将军吧。”
这老婆子喜得不得了,她接过锦盒,调笑道:“哪里管什么珍贵不珍贵?盛小姐给的东西呀,哪怕是个花儿、草儿的呢,我们将军呀,也必定是爱的不得了。”
直把锦然臊了个大红脸,连声告饶,那婆子才高高兴兴的拿着回礼走了。
方天戟的这骑装送的倒是及时,锦然之前也没骑过马,家里虽然能临时赶制,却无论如何都置办不了那么齐全的。
她将衣服带到房里略微试了试,竟然是不大不小刚刚好,那方天戟想来是偷偷打听了锦然的尺寸后才命人做的吧。
红白相间的骑装是修身的款式,窄窄的腰间剪裁更衬得锦然柳条一般的细腰不盈一握,但是虽然显得锦然身材纤细了些,却因为其颜色,也给锦然添了几分英气。这骑装,倒是比平日里那些大摆纱裙更衬她。
还有那小巧精致的小帽,绣了不少萱草的花纹,八角形的帽子边上坠了不少上好的东珠,既能装饰,又能压住随着风吹起来而飞舞的长发,连锦然带来的绣娘也对着精巧的心思啧啧称奇。
天气一日日凉起来,夏日最热的时候总算是要过去了。
“带着些就够了?”锦然没有去过马场,更没有骑过马,对带什么东西是一点都不了解。
张氏一早便起来带人给锦然收拾装扮,自大锦然一日日大起来,张氏便比平时更在意锦然的衣着打扮了。
“应该是不缺什么了。”张氏用手里的红翡带金边流苏的插梳将锦然的碎发挽起来,满意得点了点头。
锦然今日梳的是朝云髻,一左一右拿两个蝴蝶型烧蓝的金卡子卡住,后面拉一条长长的细碎金链,又有张氏插上的插梳,耳朵上戴一对海棠花型的金耳钉,小巧的一点,格外显人娇俏。
除此之外,锦然身上便没有第二件首饰。
清清爽爽的,身上又是暗红的骑装,竟然使锦然身上多了股明艳又大气的感觉。陪着她那艳丽精致的面容和英气的眉间,生生的透露出一种带刺玫瑰的利落与危险之美来。
锦然自己转上一圈,也是满意的很。虽然大多见过她的人嘴上并不说,但是锦然知道,这些夫人太太们可并不怎么喜欢自己这种长相,嫌她没有那种“端庄”的大小姐劲儿。
但是,她们却也不敢说锦然的长相不美,反而是太美,让她们心里警惕的厉害。
归根结底,不过是嫉妒心在作祟罢了。
一切都收拾好,锦然便坐上去马场的马车,这些都是盛家原来留在金陵的仆人,所以锦然使唤起来倒是还算顺手。
她与母亲虽然住在张家,却不能时时麻烦张家。而且她也并不想让张家人知道自己与方天戟一同去马场。
以张家那混乱的关系来看。他们对自己可没有什么善意。
这马场离张家远的很,据张氏说,甚至因为太远,所以张家姑娘平时都是在自家后山跑马的。
锦然坐车也是过了不少时间才到。再加上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到了马场竟然已经接近晌午,而锦然在车上,也看完了一本话本,吃了两三盘点心。
在马车里坐了一上午,锦然也是憋得够呛,所以马车一停她便蹦了出来,溜达了好一会才舒服了点。
方天戟是早就等在马场门口的,此时看锦然从车上下来,更是眼前一亮,他一向对女人的容貌身姿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怎么了解,可是此时却觉得锦然今日的装束,尽然比平日里更美的迫人了许多。
他走到锦然身边,笑着说:“亏得我今日包了这马场的一区。”
锦然很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方天戟微微把脸转向别处,语气带着点小忧愁:“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么美的你。”
锦然这才反应过来方天戟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脸上浮起两片红晕:“哎呀!你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