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丝毫没有因为张叔而生气,依然笑呵呵的。
张叔这时看了王大夫一眼,疑惑道:“你不是说雷老爷子之前救过你一命,对你有再造之恩吗?”
“怎么现在墨衡都吐血了,你还笑得出来?”
王大夫淡淡的看了一眼张叔,叹道:“我知天命的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一切都是命,万般不由人啊。”
张叔闻言一愣,凄凉道:“是啊,都是命,可怎么墨衡的命就这么苦呢,村子是,武馆也是,绳子总挑细头断。”
王大夫对此却是有不同意见。
“倒不是墨衡的命苦,而是这世道如此,那天夜里,就算死的不是雷老哥和雷洪,也会死其他的人。”
“而至于村子,在墨衡剿灭黑风寨和恶虎寨之前,被山贼烧杀淫辱的人就少了吗?三年前何家村三十六口被抛尸荒野,难道你忘了吗?”
张叔被说的哑口无言。
王大夫喝了口茶,这话好似是对张叔说,实际上是说给墨衡听的。
墨衡此时也是听出了王大夫的言外之意。
眼神坚定,周身散发一股铁血之意。
起身抱拳道:“王大夫,我明白了,既然这世间如此浑浊不堪,那我便劈出一片青天来。”
张叔瞪大双眼,看了看墨衡,又看了看王大夫,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唯有对墨衡此时散发气势的震撼。
而王大夫则是闻言哈哈大笑道:“不错,孺子可教也,今夜当浮一大白。”
张叔这时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墨衡的手,劝道:“你别听他的,什么劈出一片青天,那是你一个孩子该做的么。”
“你到时候逃出邻水县,就老老实实的找个地方隐居,娶一个媳妇,好好过日子才是。”
墨衡看着张叔眼中的关心,有心假意答应,但最终说不出口。
只能如实道:“张叔,我心意已决,而且这也应该是师父和大师兄对我的期望。”
说到这,墨衡眼前又浮现出大师兄临死前的场景,耳边也回荡起大师兄的临终遗言。
“这……唉,随你吧。”
张叔叹了口气,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背都佝偻了许多。
王大夫见状,缓和气氛道:“好了,不要那么丧,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我们今天是谈正事的,说回正题吧。”
说罢,王大夫看向墨衡道:“我前日出诊,发现张老板正四处寻人打听你的消息,我找人一打听,才发现你原来和张老板还有交情。”
“然后我又观察了一天,才最终决定让他来补齐你逃脱计划的最后一环。”
张叔也是帮腔道:“没错,你不正好需要人带你出城吗,我可以打掩护。”
墨衡皱眉道:“张叔,我不是别的什么意思,但是你掩护我出城,我觉得有些不合适。”
张叔一愣,疑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墨衡回答道:“张叔,你前日四处找人打听我的消息,想必这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而之后巡天监到来,将邻水县的水搅浑,谁都知道这是出逃的好时机。”
“而张叔你这时以商队形式出城,必然会引起青衣楼和巡天监的人怀疑,反倒弄巧成拙。”
张叔闻言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叹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墨衡,那该怎么办?”
墨衡转头看向了王大夫。
“王大夫,想必你也想到了这点,那你还将张叔找了来,你心中必然已经有了计划。”
王大夫摸着胡子笑道:“没错,张老板掩护你出城确实十分不妥,但张老板的出现,可以让我原本的计划更加完美。”
墨衡心头一动。
“你的意思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聪明,就是如此。”
“张老板到时候依然以商队形式出城,必然会引起青衣楼和巡天监的注意,到时候我再安排其他人带你出城,万无一失。”
张叔点头道:“这主意可以。”
但墨衡却是摇了摇头。
“不,我拒绝,这样张叔和商队的伙计会有危险,我不同意。”
看张叔想要劝说,墨衡急声道:“张叔,你不是独自一人,你家里还有夫人和孩子,你不为她们想想吗?”
“我……”
张叔顿时无言。
墨衡又看向王大夫,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王大夫,我知你纵横江湖数载,淡漠生死,小子在你眼中屁都不是,但我不允许你牺牲张叔。”
墨衡突如其来的强势,让王大夫眯起了眼睛,张叔在一旁也是心惊肉跳。
房间内气氛瞬间凝固。
半晌,王大夫哈哈笑道:“好小子,有魄力,不过我可告诉你,没有张老板打掩护,你原本七成的成功率至少下降三成。”
墨衡拦住想要说话的张叔,坚定道:“四成足矣,如果这一劫避不过,说明我墨衡不过如此,那还谈什么劈出一片青天。”
王大夫欣赏的打量着墨衡,摸着胡子道:“好,就凭你这句话,今晚我要多喝一杯。”
说罢,王大夫喝了口茶。
“既然你不愿意,那等下就请张老板从侧门回去,还像往常一样继续打听墨衡的下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张叔面色纠结的看了看墨衡,最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家中尚有妻儿老小,如果他是孤家寡人一个,恐怕也不会有所顾虑。
墨衡亲自将张叔送到侧门。
临走前,张叔拉着墨衡的手,叹道:“墨衡,是张叔没用,帮不了你……”
墨衡连忙打断张叔道:“张叔你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张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重重握了握墨衡的手。
转身擦拭眼泪,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从侧门离开。
墨衡亲手关上门板,遮掩住张叔略显佝偻的背影,只感觉心中空落落的。
心情沉重的回到房间,便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白怜珊坐在床上看着一脸沉重神色的墨衡,大气都不敢喘。
一时间房内气氛沉闷到了极点。
而与此同时,药房中,王大夫此时脸上却是无一丝笑意,冷这张脸,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
半晌,眼神幽幽的望向门板。
那眼神,仿佛透过门板,一眼望见坐在后院厢房中的墨衡一般。
王大夫幽幽道:“墨衡,教你个乖,江湖从来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成事的。”
“我对雷老哥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保他一脉不断,你绝对不能死,为此哪怕牺牲我自己都行。”
话音未落,此时突然天空风云变色,阴云密布,一声惊雷炸响。
随后便是漂泊大雨倾盆而下。
王大夫推开房门,用手接雨,喃喃道:“这雨终究是下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