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漫无边际的疼痛。
如果说以一开始承受那无边杀意,苏漾只是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被撕裂了的话,那现在他就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器官似乎都在叛变。
它们好像在濒危之际,有了自己的意识,无比迫切的想要脱离自己意识的掌控,那种精神撕裂下肉体的割裂感,快要将他逼疯了。
在苏漾的感官中,他只感觉伴随着头脑的疼痛上升到最大,自己似乎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得到胸腔内心脏努力跳动传来的轰鸣,以及那被强行输入血管的血液奔腾的声音。
一开始他还觉得有些慌张,但随着疼痛感逐渐过去,他反而感觉意识逐渐清醒,整个人也慢慢变得舒服了起来。
他甚至无聊的开始数起了自己心脏跳动的次数。
毕竟他总是这么没心没肺的,即是是在自己已经快要死掉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因为屁大点事情而转移注意力。
只不过以前他往往会因为读者的两三句催更而欢呼雀跃,而现在却更愿意为姜以沫低头时,那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而心颤。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就好比现在,想起姜以沫的时候,本来都都已经咸鱼到混吃混喝等死了的他,突然又觉得想再努力努力了。
“本来一直以为有了金手指就能够逆天改命了,现在看来,貌似只是从一个写书九年一事无成的扑街写手,变成了一个拥有金手指但依旧爬不起来的渣渣。”
听着那心脏努力跳动的声音,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孤独了。
这是以往他从来不会有的感受,虽然他私底下很喜欢一个人独处,码字的时候更是喜欢将自己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享受着键盘敲击的快乐,虽然也没少因为这样而被家里人说沉浸在自己的个人世界里……
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自己习惯了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总而言之,日子就这样勉勉强强过来了。
真要说起孤独嘛,回过头来看,好像也没有什么,没有感受到孤身一人的痛苦,那些什么与世隔绝的感觉,真的就是一点也感觉不到。
最多,最多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停下来码字时,会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中好像少了某个很熟悉的人,但你努力的想啊想啊,最后却只能想到你的父母。
感觉有些悲哀,好像除了父母之外就没有一个人能进入你的精神世界了。
但同时啊,你又会庆幸,会发自内心的信息,因为你的人生中,自始至终会有两个一直挂念着你的人。
他们会和你争吵,会因为你在家里光着脚乱跑而逼着你穿鞋,会因为你没有及时洗衣服而笑骂你快成了一直羊,会因为你晚上突如其来肚子饿,而骂骂咧咧的下厨做夜宵……
会有好多好多的无法忘记的事情。
然后想起那些事情,心头就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下来,明明什么都么有改变,但你却又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后方有了依靠,然后自己又可以一往无前的奔赴未来的星辰大海。
但是啊,有的时候,苏漾也想在一直奔跑的路上,能够再遇上一个和家人一样的女孩,他也会想像对待父母一样,和她一起吵吵闹闹的过完一声。
会想有一个皮的要死,但也让你舍不得放下的孩子。
会想着有一天,你能够变成像自己父母一样,能够成为孩子的臂膀,能够为他或她遮风挡雨,能够又笑又闹的过完这一生。
如果能够这样,那真的是太棒了。
那个人会是姜以沫吗?
苏漾并不知道。
他真的是个很优柔寡断的人,不敢去表达自己的好感,做事总有一些被动,虽然有时候会恪守着原则,但是貌似有时候又不那么原则。
但无论那个一想起来就觉得很温馨的未来中,到底会不会和学妹的未来相互重合,最重要的是要有未来。
有未来……
就算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想和某个人一起约好了一起去看花。
……
“选择吗?”黑暗中,有个老人在轻声的问。
“选择什么?”
“选择吗?”在更遥远的地方,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
“……我可以选择吗?”
“人生中95%的事情都是无法由你自己决定的,你的出身、你的天赋、你的机遇……但这一次,你有选择的机会。”老人和小孩的声音交叠在一起,震耳欲聋。
……
“我选择……活下去,我也想见到更美好的明天。”
苏漾张开了双眼,那双瞳孔中已经染上了璀璨的金色,那黄金蛇瞳的视线中带着冰冷的杀机,但又透露着一种妖异的美感。
那一瞬间,他似乎感到了那牢牢限制这心脏的无形之力土崩瓦解,澎湃的血液在血管中发出怪兽一般的怒吼,冲天的意气甚至比那黄金蛇瞳还要璀璨。
这一刻,苏漾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血气好像都快要冲出身体了。
不……也未必是没有冲出身体。
苏漾只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更加的清晰,似乎只要稍稍注意,就能看清楚那紧密编制成网状的衣服上的纤维……
以及那隐藏在衣服内、铭刻在皮肤上微微发光的古怪花纹。
握在老人手上的白骨大剑瞬间暴起,插在了苏漾面前,苏漾有些茫然的伸出了手,握住了那把熟悉而又陌生的白骨大剑,似乎能够感受到白骨大剑在发出欢快的鸣叫声。
老人静静望着这一幕,没有阻止,脸上反而带着些许的期盼,似乎想要看到一些有意思的情况出现,他甚至罕见的做出了提醒:
“这是巴蛇剑,一把……还算不错的武器。”
“我知道。”苏漾低声呢喃,“这是学妹的武器。”
老人挑挑眉,有些讶异的看着他,突然问道:“你学妹是谁?”
“学妹就是学妹。”
“叫什么来着,老头子我人老了,有些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叫、姜……”
“嘭……”一阵炸响声让整个人有些魂飞天外的苏漾回过神来,本来涣散的黄金蛇瞳瞬间聚焦,愣愣的望着那从天而降的人。
他的指导老师,白行舟。
只是这时候的白行舟,看起来更加的苍老,那在图书馆门口看到的宛若龙脊一般不断蔓延的白骨蜈蚣所带来的恐惧,让他下意识的后腿了半步。
黄金瞳熄灭了。
老人望着白行舟那憔悴的样子,显得有些懊恼。
但最后又想起了什么,本来张口想要问出来的问题也停下了,他扭头看向白行舟,有些暴躁的问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
白行舟的瞳孔有些发黑,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很多,静静的望着天空说道:
“有些乱了,理不清,也不知道卷了多少人进来。”
“会对……那个计划有影响吗?”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已经成功了。”
“这小子被波及了,你自己看看要怎么处理,毕竟你搞的这东西,我不太懂。”
白行舟发黑的瞳孔望向了苏漾,只感觉这个人的脸好像是水中月镜中花一般看不清晰,他摇了摇头,对老者说道:“他马上就要回去了。”
老者一脸不爽的看着白行舟,一手刀直接砸在他脑袋上:“你到底干了什么,人家看起来很怕你?”
此刻那让苏漾感到无比害怕的白行舟,脸上的表情委屈的就像个孩子,哪里还有之前那让苏漾无比恐惧的白骨蜈蚣、枯瘦脑袋所带来的震撼。
白行舟被老者打了一下后,似乎稍稍开窍了一些:“我认识他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吓到人家了?”
白行舟仔细考虑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有些苦恼的敲头说道:“就是那计划啊,估计是不小心让他看到了吧,要不我现在就把他干掉。”
“干你忒奶奶的……起开,我和人家说。”老者怒骂了一句,直接走到了苏漾身边,脸色很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你大可以相信这个家伙,就这种人想要害你,还真有些难度,大可安心。”
苏漾抬头看了看老人那一脸不甘心的表情,然后又看了看似乎在发呆的白前辈,迟疑了一下,从自己的储物装备之中掏出了刚刚拿到的时间遗蜕,递过去后说:
“白前辈,这是弦月王让我交给您的。”
“弦月王……”白行舟默默念了一句,从苏漾手中结果了时间遗蜕,最后轻叹道,“我知道了,你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突然猛地朝前拍了一掌,苏漾只感觉身体一阵发麻,恍惚之中,整个人像是失去重心一般向后倒去,本来我在手中的巴蛇剑突然脱手,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重新站在了教学楼前。
他一脸迷茫的看着那大楼,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自己这是见鬼了吗?
楼道内传来了一阵响铃声,伴随着铃声的响起,一阵琐碎的脚步声开始出现,那本来寂静无声的大楼中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看着正对着教学楼的苏漾,一些学生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而苏漾则望着那栋大楼和从楼里一蹦一跳跑出来的蓝可可,恍若隔世。
…浮空仙山之中…
白行舟静静的望着刚刚苏漾消失的方向,脸上的表情越发的迷茫,他愣愣的看着那错乱的空间,扭过头来像个小孩一般对老人说:
“云先生,我们这样做真的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云忠国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白行舟的话,只是在原地打转,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姜”字,最后脸上露出了哭一般的表情,有些纠结的说道:
“这对我们云家,算是一个好消息吗?”
白行舟茫然的望着这位他颇为敬重的老人,一时之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最后,云忠国回过头来低声对白行舟说道:
“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那个孩子实力挺一般的,但穿的很好。
血气充足,说明没有挨饿。
眼中有光但身上没有杀机,这多少有一点问题,但恰恰说明,他所在的时代,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战争了。”
云忠国说着说着就笑了:“小白,当初他和我说过,有无数种的选择,都可以通往一条理想生活,我在那孩子身上看到了,我们……没有错。”
“没有错吗?那就好,那就好……”白行舟傻傻的说道,呆呆的望着苏漾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容。
随着他的眼睛完全被黑色覆盖,他的身体开始膨胀起来,身上的肌肤不断消失,巨大的骨刺从他身体从穿透而出。
那尖锐的骨子扎根在大地上,白行舟的脑袋在干瘪下来的同时也变得无比的巨大,宛若一条漫长的白骨龙脊在浮空仙山上盘旋。
那干瘪的头颅望向了静静看着他的云忠国,似乎想要动手,但又感觉到了有些害怕。
云忠国冷冷的看着那白骨蜈蚣般的白行舟,嘴角挂起了一丝猖狂的笑意:“我给你两分钟,将他的身体还给他。”
“我办不到。”
那巨大的白行舟的头颅里传来了一阵沙哑的声音:“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在可考察的人类历史之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位执器人能够在完全解放了妖器之后,还能不付出任何代价。他,也一样。”
云忠国望着那山川般大小的白骨蜈蚣,最后长长叹气:“道种计划会继续进行下去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你们修士……很有意思,大多数超凡者都希望万千力量归功于自身,但你们却反其道而行。挺有意思,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但是……白行舟大抵是回不来了。”
云忠国望着那白骨蜈蚣,突然低头说道:“那……就请你以白行舟的身份活下去吧,对你而言也算是一段新体验了。
不是作为妖魂,而是努力的去作为人类,代替他去过新的人生,也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意义吗?”
“有意义的。”
“比如?”
“替四千万牺牲的同胞和死绝了一代的修行界天骄们,去看看那个弱者也能生存,强者不敢肆意妄为,家家户户都可以吃饱穿暖的新时代。”
“……在弦月境的修士已经死绝的情况下,你依旧坚信寰宇会有这样的未来吗?”
云忠国低下了头,久久不语,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眸中的火光却刺的白骨蜈蚣下意识闭眼,他嘴唇微微颤抖,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会看到的,夜也许很长,但……天亮了就好了。”
“如你所愿。”白骨蜈蚣的身体像是瞬间收缩了一般,不断坍缩,最后恢复成了白行舟的模样。
它,不,从此刻开始,它就是他,是一名人类,是一位修士。
他朝着云忠国伸出了手:“白行舟生前最喜欢泡在图书馆里,那就让我也同他一般,成为弦月境大图书馆的牧羊人吧。”
“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白行舟”抓着时间遗蜕,突然笑了起来。
这可是你们人类争取来的一线生机,妖器终究只是妖器而已。
……
妖管总署重明分会大楼的楼顶,作为分会会长的云忠国坐在沙发上,望着下方苍白的世界,他突然低声的说道:
“虽然还有一些差别,但确确实实的,是走在了理想生活的道路上。”
说完,他突然笑了。
……
大图书馆的深处,那巨大的白骨蜈蚣缓缓收缩,逐渐恢复了正常人形体的白行舟用力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振的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有些迷茫的看向了大门口的方向,就在刚刚,他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人来到了图书馆附近,但是又匆匆的走了。
“看到就看到吧。”白行舟脸上带着抹不去的疲倦,来到了大图书馆中央的椅子上做了下来,一时之间,这几十年来的往事宛若扑面而来,坐在椅子上的他越发困顿了。
“不该有的乱七八糟的人类情感,好讨厌……”
那摇椅嘎吱嘎吱摇了起来,白行舟在有节奏的声音中进入了梦想,在逐渐睡去时,图书馆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有时候,我都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妖魂,还是白行舟了。”
……
妖管总署总部,堪舆司占星楼。
在一个巨大的棋盘前,现任堪舆司主缓缓落下一子,脸上突然带上了一丝笑容,对着旁边看他步子的小孩说道:
“署长,您看此棋如何?”
长着小孩模样的署长一本正经的摸着下巴,突然笑了出声:“我们占星楼积攒下来的地脉能源还能再施展几次‘天命术’?”
“机会不多,天命书还是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上一次时空震动,我们错把一名刚从战争中走过来的老人的灵魂送到了过去。
但篡改失控所带来的反击很猛烈,那家伙还没来得及起飞,就被陨石给砸死了。
署长,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恐怕是不可能将现代人的灵魂传输回过去,从而借其逆乱时间了,所以我给你的建议,还是让那个时代的人自己去想,他们想明白了,我们的历史就会拉回正轨了。”
“可是……目前为止我们根本无法借助天命书,来选择到底是谁会回到过去啊?”
年纪轻轻但已白发苍苍的堪舆司主突然笑了:“署长,相信我,我会有办法的,但是不是现在,时机还未到。”
他非常恭敬的将一卷轴递到了小孩手中:“也请您给我,给堪舆司一点信心,一如多年以前诸位给予父亲大人的信任,我袁家就算穷尽六代之力,也绝对不会让一些偏离正轨。”
“如果你真的如此自信的话……”
小孩脸上纯真的笑容消失殆尽,非常严肃的看着堪舆司主说道:“你知道我玩游戏只喜欢happyend,就算没有happyend,我也会直接动手将游戏改成我想要的模样。
所以,小袁啊,你应该不会希望我亲自动手吧。”
堪舆司主温文尔雅的回复道:“还请您放心,您不会有机会的。”
……
而此刻,苏漾一脸心累的躺在宿舍的床上,只感觉自己无论换了什么样的姿势,浑身上下的皮肤都疼的厉害。
变化最大的莫过于苏漾本身的修为。
在那座浮空仙山上,遭遇了那个野蛮而又毫不讲理的老人的攻击之后,苏漾只感觉自己一下子昏了过去,然后很多事情就记得不那么清楚了。
等到恢复意识之后,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气像是暴走了一样,狂躁而巨量到了他根本不敢想的地步。
由于灵力等级的评定依据,本身就是按气血、精神和灵气混杂后形成的灵力的品质来衡量。
故当苏漾本身的气血都发生了诡异变化之后,连带着他生成的灵力品质也“蹭蹭蹭”的上升。
更高等级的灵力瞬间贯通了体内大多数的脉络,最终形成了一副奔流不息的大网。
换句简单的话而言,此时此刻,苏漾终于度过了修士的基础阶段,进入了绝大多数在稷下学宫内的修士学生们毕业时所拥有的等级——
筑基期。
只不过他总感觉自己这个筑基期的发育模式貌似有些畸形。
那从表皮纹身之中迸发出的血气和之前比起来有些庞大的过分,就好像是一个天然发光源一般在闪耀。
如果让一些喜食童男的女妖精们看到,光光是感受到这气血浓度,都会非常主动的缠上来。
好吧,苏漾觉得就算没有血气,那些凑不要脸的女妖精们一样会直接走上来,谁叫我长得这么帅气呢?
苏漾脸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但是片刻之后,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了,蹲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追感觉脸上燥热的厉害。
这、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变得特别骄傲了起来?
苏漾一脸蒙圈,一时之间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像自己这样腼腆的男人,就算看镜子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帅的惊天地泣鬼神,也绝对不会洋洋得意的法子内心对自己夸奖。
而现在,怎么感觉自己的状态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