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判断面前桌子和屁股下的椅子是黄花梨木质地是有依据的,他虽然没有认真研究过这种木材,但好歹看过资料介绍。
黄花梨木便是红木中的一种,如今已经绝种了,还存于世的便是以前木材做成的家具用具。
他研究过这种木材,所以坐下后大概看一看、摸一摸、感受一下子,就能隐约判断出桌椅木材的材质。
另一个这也跟年代有关。
82年的民间真是流落了大量的古红木家具!
现在收红木老家具的行当还没有成规模,等到八十年代后半期,农村城里的会有好些人拖着大车开着三轮车收老家具,这些人都发财了。
老家具中的黄花梨木家具有几个特点,比如外表细润饱满,比如打磨之后自带光泽感,比如纹路非常清晰,比如坚韧不容易开裂等等。
当然靠这些特点没法判断出木头的材质归属,但供销社招待室里的家具色泽非常自然,曲面也光滑,看起来颜色黄褐平平无奇,但摸起来很舒服,横切面犹如绸缎面。
王忆抚摸了一下这些桌面、桌腿和椅子,然后想闻一下味道:
黄花梨木自带醇厚香味,且香味比较独特,是幽幽芳香中带着一股辛辣滋味,它可以制作药材,在药材中它的香味被专业的称之为“降香味”。
当然他面前的桌椅都已经雕琢出来不知道多久了,什么味道散发殆尽,上去嗅自然嗅不到。
可王忆有办法,他兜里有小刀,用小刀在桌腿内面贴着榫卯缝隙轻轻抠了抠,抠下点粉末出来闻了闻。
味道挺淡的,但确实有香味,是带着一些中药那种辛辣的香味。
这样王忆就有八分把握,这套桌椅或许还真是一整套的黄花梨木!
他有心想问问桌椅的来路,结果有售货员进来问:“领导们,上菜吗?”
黄中强招呼说:“上菜、上菜,赶紧先来点热乎的,让领导和同志们都去去寒气。”
上来的第一道菜还真是够热乎。
一盆子羊肉汤。
童领导起来拿勺子和碗挨个给大家伙分配,霍大强客气的说:“自己来、自己来,同志们都不要客气,也不要搞官场阶级那一套!”
大家伙纷纷响应:
“对对,霍局长平易近人,不要搞古代封建社会老幼尊卑那一套。”
“霍局长说的对,不过你那边自己舀汤不容易,还得把盆子端过去,算了算了,让老童给你舀了吧。”
“王老师你也是,把你的碗拿过来,给你一起舀了……”
白浊的羊汤里有半盆的干货,有羊肉片有羊血条也有羊肝羊肺片,热气腾腾中撒上葱花香菜叶,白绿交加,分外好看。
王忆接过碗道谢,顺便跟霍大强讨论了一下桌椅的材质:“霍局长,你看这桌子是什么木头的?”
霍大强随意的说:“是红木的。”
王忆无语。
这回答太不专业了。
不过霍大强在古玩方面也是自学成才,并非是全才,他的研究专业是金属和陶瓷器,对木制品这块缺乏专业性。
倒是他带来的一个手下更熟悉木质古董文物,他凑向王忆说:“王老师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王忆含糊的笑道:“没看出什么,就觉得这桌椅挺不错的,像是挺珍贵的木头。”
他也不太确定这桌子的材质。
这办事员抚摸着椅子扶手说道:“对,确实挺不错的,这应该是四出头官帽椅,盛行明清两朝——因为它像是当时的官帽,所以读书人都觉得它的样式是个科举高中的好兆头。”
“看明清古画,其中但凡涉及到读书人,那几乎都会出现这种四出头官帽椅。”
这人说的专业,王忆便感兴趣的问道:“同志,那你觉得它是什么材质的?”
办事员说道:“应该是黄花梨木的,这种木材成才缓慢、木质坚实、很有韧性,且它们花纹也比较独特,所以在当时读书人的圈子里形成了一股风尚。”
一听这话,王忆顿时竖起大拇指:厉害!靠谱!
他必须得承认,这位同志的眼力劲比他强一点。
羊汤上桌祛寒,什么葱爆羊肉、手掰羊肝、韭菜炒羊血、辣椒羊脸肉等热菜纷纷上桌。
另一名办事员杨义笑道:“这是要吃全羊宴啊?”
黄中强极力推荐:“这是我们自己养的羊,尝尝、领导们都来尝尝,味道很好的。”
亭亭玉立的售货员又端着酒上桌,除了瓶装酒还有个陶瓷瓶子,往外一倒,倒出来的是红色饮料。
黄中强再次招呼:“来来来,霍局、王老师,你们快把杯子拿过来,尝尝这个东西。”
霍大强笑道:“这是红茶菌饮品?”
黄中强得意一笑:“对,还是霍局您识货。这饮品现在在沪都、钱塘、翁洲这些大城市里头可流行了,它们是用茶、糖、水加菌种经发酵后做成的。”
其他干部纷纷说:“报纸上说,这样发酵的饮品能生成对人体有益的物质,它本身是酸的,酸的东西又可以抑制有害细菌的生长。”
“对人身体健康非常有益的效果,现在大城市里条件好的人家里,老人们每天晚上都要来一碗这种红茶菌……”
“沪都用的茶叶乱七八糟,咱们用的是石艾茶,这可是咱黄土乡的特产,做出来的红茶菌饮品对人身体好处更多。”
提起石艾茶,童领导便要给王忆准备上一批当礼物。
这不光是他们乡里有求于王忆打水井,还因为傍晚王忆在门市部的表现让他对其为人大为钦佩。
王忆便把今天去外嘴头岛的事情告诉他们。
得知他去买了石艾茶,童领导扼腕叹息:“你真是的,王老师你见外了,以后有这种事你跟我们说,你不用花钱买,只要是我们乡里有的东西,都可以送给你。”
王忆开玩笑的拍拍桌子说道:“这套桌椅也可以送给我?”
黄中强哈哈笑道:“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这东西有年头了,不赶时髦了,我正琢磨着怎么把它给退休哩!”
王忆心里一喜,想要蹭鼻子上脸。
可是酒已经上来了,汪勇招呼着开始喝酒:“我们乡里没什么好酒,领导们尝尝我从老家带回来的小黄鹤楼135,这酒不贵,但好喝不上头,你们试试能不能喝的顺口。”
“这酒为什么叫小黄鹤楼135?后面135是有什么说头吗?”杨义放下筷子问道。
汪勇笑道:“哪有什么说头?这酒在六几年七几年一直卖一元三毛五,所以有了这么个称呼,现在贵一些了,一下子涨了五毛钱,该叫小黄鹤楼185了!”
“说起这个五毛钱,”童领导笑了起来,“今晚傍晚你们没过来那会老虫子身上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把傍晚的闹剧连同王忆的表现仔细说了一遍。
酒桌上就喜欢这样的话题,能把聊天氛围带起来。
听了王忆对老虫子和那个孝顺青年做出的帮助,满桌人对他肃然起敬。
汪勇更是直接举杯:“王老师我老汪早就听说你的好人名声,今天虽然没能亲眼见到,可童不鸣都给我们说了,我佩服你。”
“上次去你们队里参观学习得到了你的热诚招待,今天我们必须得热诚招待你,来,我敬你一杯!”
王忆一看杯子里满满的酒水,当场就头皮发麻:“汪部长,真要一杯吗?咱们能不能慢慢来?我酒量不行呀。”
汪勇坏笑道:“那天在你们生产队,你可没有这么说,你手下那个叫黄有功的老兵把我们给撂翻的够呛,今天你就可了劲的来吧!”
王忆无奈,只好举杯痛饮。
众人纷纷鼓掌:“好!”
王忆看到还有人蠢蠢欲动要对自己举杯子,于是他放下酒杯赶紧切话题。
正好他想打听一下浊慧,便问众人是否知道娘娘庙的浊慧。
他得到的是确定回复,于是便又问:“各位领导,这个浊慧师傅是什么来头?他好像挺厉害的。”
童不鸣说道:“是挺厉害的,他人很有本事,本来这庙里没有和尚,就是有几个庙祝而已。”
“后来社会动荡起来了,总有一些人要来找麻烦,有些庙祝害怕了,就跑回老家投奔亲戚了。”
“浊慧这师傅来了,嗯,他让剩下的庙祝剃头当了和尚,然后这个人能言会道,在小将们手中保住了娘娘庙。”
“来,王老师我也敬你一杯,你刚才做好事不留名的风采把我给折服了,我以后要向你学习呀!”
看着举起来的酒杯,王忆苦笑道:“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黄土公社苦黄有功久矣。
特别是黄有功也是黄土公社的人,可那天在王向红家里,他灌酒父母官们那是一个毫不手软。
父母官们都记着这仇呢,如今王忆送上门来,他们自然要打着招待好的名义狠灌!
王忆这边酒量确实普普通通,小黄鹤楼135这酒又猛,几杯子下去王忆便睡眼惺忪。
这样以来他哪里还能跟黄土乡的干部和文物局的人聊他们乡里新发现的文物古董?
可要是不能聊文物古董不能从中搞到点什么,那王忆不甘心:
岂不是意味着这顿饭白吃了?
他不想白吃这顿饭,便开始装醉,然后等着古董文物的话题到来。
结果相关话题迟迟没来,一桌子人一个叫的聊吃聊喝、聊肉聊酒。
最后聊着聊着要换菜,给菜换位置。
王忆灵机一动来了主意,借着酒劲一拍桌子说道:“黄主任、各位领导,你们这饭桌不行呀。”
“你看看这个饭桌,太笨重了、太大了,这菜摆好后总有人够不着,还得换菜。”
黄中强尴尬的说:“这没办法,大桌子都是这样。”
王忆冲他摆摆手:“不是,我们大众餐厅派人去沪都、羊城等大城市去考察了,现在有一种时髦新颖的饭桌,它们是什么样子呢?”
“就是这么一张大圆桌,然后上面有个玻璃转盘,菜碟放在转盘上,对吧,你看转盘可以转动,到时候谁想吃什么菜,哎,转一下玻璃转盘就行了!”
他连说带比划,把转盘餐桌介绍出来。
这种餐桌现在确实已经出现了,他在电视上还看到过广告,就是羊城从邻近的港岛引进的工艺。
黄中强等人一听来劲了。
转盘餐桌确实是时髦新颖的好东西,有了这餐桌可就不用换菜了。
汪勇问道:“那你们能买到这样的桌子吗?能买到帮我们公社买一张吧?”
王忆故作豪迈的一挥手,说道:“买什么买?都是朋友,我送你们一张!”
“这不好吧?”汪勇赶紧说道。
王忆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送你们一套新式桌椅,你们把这套老红木桌椅替换下来,咱们来个以物易物行不行?”
其他人明白了。
王老师对这套桌椅感兴趣。
不过他们没有想太多,因为王忆并没有在外岛去广泛的收古董文物,关于他捣鼓这些老物件的传闻并不多。
于是他们看向黄中强。
黄中强诧异的问:“王老师你真的想要这套老桌椅啊?”
王忆拍了拍桌子说道:“这可能是黄花梨木的,是咱们中华家具文化的瑰宝,我喜欢收集这种老物件……”
“那你来错时代了,早十年你来我们队里,有的是老物件。”汪勇说道。
童不鸣摇头道:“那时候有老物件谁敢收起来啊?你这是给王老师找事呢。”
“咱们老领导不就是当时涉及到这方面的事了,所以才让人给反攻倒算了?”
他又给王忆介绍:“我说的老领导就是老虫子他父亲……”
王忆一看这话题又要岔开,急忙说道:“没事,我喜欢老物件但不是想搜集到多少,主要是这套桌椅我看着很喜欢,古色古香的,很不错!”
黄中强听到这里便拍了拍桌子说道:“行,王老师你要是这么喜欢这套桌椅,那就用一套你说的那个城里的转盘桌椅来换,我做主了,给你换了!”
王忆笑道:“我肯定可以给你们送过来,不过我得明说,黄主任,这桌椅价值比我给你们的那种应该要大不少。”
“我可以加点钱,另外我也可以尽快安排打井队过来帮你们乡里打水井,按你们的需求打,尽量多打几口,比如打他个十口八口的——少了没有用嘛!”
一听这话,童不鸣等人更是心花怒放!
黄中强顿时拍板了:“行,王老师,那你把拿桌椅过来换吧。”
他又问其他人:“你们觉得怎么样?”
童不鸣第一个响应:“我觉得没问题,王老师人是好人,刚才热情的帮助了老虫子和那个青年同志,让我心里一直热乎乎的。”
“他有喜欢的东西,我肯定愿意帮助他获得这样东西。”
汪勇也说道:“王老师热心助人、以诚待人,咱们也不能差着事啊。这套老桌子没什么好的,看起来一点不大气,能换了也挺好!”
其他人发表了意见,黄中强再次一挥手说道:“那就说好了,要是我们这招待室能换上旋转餐桌,这套老桌椅就送给你!”
童不鸣说道:“对,刚才我们都跟王老师你承诺了,我们公社有的东西,你喜欢,那我们可以送给你!”
汪勇补充道:“不用你再掏钱了,不过你真得安排人过来赶紧给我们打井。”
“本来我们今年冬天就有打井的想法,给明年春耕做准备,但我们没有你们那样的机器打深水井,还真得靠你们帮忙。”
他说着又对霍大强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一言为定了,霍局长,你是见证人,我们和王老师一言为定,来,喝一杯定酒!”
王忆懵逼的问:“还喝啊?”
他一口酒气翻涌上来,差点吐出来!
黄土乡有招待所,霍大强最后也喝多了。
于是他们都没有回家,一起被安排进了招待所,常金玉和梁慧丽也被安排了一间房。
黄中强给大众餐厅打了电话,让人给岛上捎了话回去,今晚王忆不返程了,明天天亮的时候再回去。
招待所都是两张床的标准间。
王忆和霍大强一起住了一间房。
他这次确实喝的有点多,回去喝了一杯茶解解酒,然后便躺在床上入睡了。
睡着睡着又被憋醒了。
他搓了把脸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猛一抬头,赫然看见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窗台前。
之前来电了,但灯光这会熄灭了,也不知道是又断电了还是有人故意关了灯。
今晚月色不佳,他借着微弱的月光凝神看去,看到这黑影的身体还在微微晃动、双臂则在夸张的甩来甩去。
王忆当场就清醒了!
这怎么回事?
窗台前站着的是霍大强,那这是干什么?
霍大强梦游呢?!
他下意识的爬起来退到墙角,这时候窗台前的霍大强突然不动了,头颅慢慢扭动,静静的看着他。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个意思?
霍大强这时候试探的问道:“王老师?王老师?你梦游吗?”
王忆愕然,伸手去拉开灯线,‘咔吧’一声响,灯光亮起来,霍大强正在关心的看着他。
霍大强看到他急促开灯和瞪着眼的样子,顿时笑了起来:“哈哈,我知道了、知道了,咱们是出误会了!”
“你刚才是不是被我吓到了?被我这样摇晃手臂给吓到了?”
他又开始甩动手臂了。
王忆苦笑道:“吓到倒是不至于,主要是我不知道您这是在干嘛。”
霍大强疑惑的问:“你没见过甩手疗法吗?”
王忆一愣:“甩、甩手疗法?还真是没听过,倒是听说过气功。”
霍大强摆手说:“甩手疗法跟气功不是一回事,72年的时候咱们南方流行这种疗养身体的锻炼方法。”
“它是要求我们每天晚上临睡前,站在空气清新的安静地带,然后微闭双眼,前后用力甩动双手。”
“我看房间里就窗前空气清新,于是就在这里锻炼——哦,我已经锻炼十年多了,习惯这种锻炼方法了,每天晚上不锻炼一下还真睡不着觉。”
他介绍着笑了起来:“以往我们通常是一群人结伴,找个空旷无人的地方,等距离分散站好,然后各自开始甩手。”
“偶尔有例外,有时候找不到一起锻炼的同志,就得独自站在黑暗角落,这样无声无息地甩动双手,想想确实有些吓人。”
王忆还真不知道这疗法,苦笑道:“我们生产队比较闭塞,所以我见识比较浅薄。”
霍大强摆摆手说道:“不是,是现在这种疗法被放弃了,专家说不科学。我倒是觉得很科学,不科学的是以前的打鸡血疗法。”
王忆一听这话真是炸了:“打鸡血?给人打鸡血?”
霍大强说道:“对呀,你没听过?就是把鸡血打给人,最好用小公鸡的血,说是阳气最旺,能治百病,最能治肾虚!”
“现在都知道这是胡扯的,不科学,可60年的时候没人这么想,当时毛子老大哥研究组织疗法,把一些组织液打进人的皮下来治病,然后咱们就学习出了鸡血疗法。”
“这鸡血疗法还登报来着,说是国家秘密研究,水平处于世界前列,老干部们都在秘密使用这种疗法增强身体素质、增强精气神。”
“我爱人是县医院的,她说当时去他们医院打鸡血的人特别多。”
“她在门诊上坐诊,说她们科里专门分派一个护士负责打鸡血,打一个一毛钱。每天来打鸡血的人都排长队,个个怀抱一只小公鸡,有时候这支由人和鸡组成的队伍能排满一条街,鸡飞人叫煞是壮观。”
王忆喃喃道:“这不是乱来嘛!”
他不知道建国后社会上还出现过这种乱象。
可是,可以给人打鸡血吗?
不能吧,这打了不会死人吗?
霍大强说道:“我也觉得这是乱来,但当时我爱人还真信这回事,我岳父年纪大了,当时中风了,她还亲自给父亲打鸡血治疗,打了半年后,我岳父二次中风,去世了。”
“办完丧事后,我媳妇跟我说,还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啊,还是鸡血打少了……”
王忆问道:“这鸡血疗法没死过人吗?”
霍大强挥手说道:“死过,怎么能没死过?我当时刚进治安所上班,有一个同事就是因为打鸡血疗法死的。”
王忆说道:“那死的很惨吧?”
“很惨,”霍大强露出不忍的样子,“整个人都碎裂了。”
王忆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么惨?”
霍大强说道:“我那同事年轻,心急,当时大家都在抢小公鸡,小公鸡供不应求。”
“我那同事凑巧弄到了一只小公鸡,便兴致冲冲去打鸡血,结果横穿马路的时候跑的太快,被一辆汽车给撞死了!”
王忆:??
霍大强摇摇头,一脸很可惜的样子。
王忆再度无语。
他尿憋不住了,推开门跑出去找招待所的公厕撒了个尿,回来后他继续睡觉,霍大强继续锻炼。
第二天一早起床,招待所准备了早餐。
还挺丰盛,油条、腌黄瓜和大米粥。
不过粥很稀,就是白汤水。
霍大强三人还要在黄土乡里继续工作,黄中强过来接他们,顺便送王忆离开。
王忆向他道歉,说昨晚上喝多了。
黄中强颇不好意思的提醒道:“王老师,你昨晚可是答应过给我们乡里打水井的事,还有帮我们换一套旋转桌椅,你带旋转桌椅过来的时候,咱们再换,因为我们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有客人来做客吃饭。”
王忆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行,没问题。不过黄主任我先给你说明,我感觉你们那套实木桌椅比旋转桌椅要值钱,你们那是老物件了吧?”
黄中强摇头道:“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不属于古董文物,否则霍局长他们昨晚看到了,肯定就跟我聊这个东西了。”
“木头桌椅不是古董文物的话,它们也能值钱吗?”
王忆说道:“有些桌椅用的木头材料比较珍贵,所以你想好了,要是真想换一套旋转桌椅那肯定没问题,这个礼拜天就能给你们送过来。”
黄中强痛快的说道:“换吧,那套桌椅不管是不是古董文物,它都太老气了,跟报纸上旧社会当官的家里用的那些家具一样。”
“新时代新气象,用它们再招待客人特别是来做买卖的商人,有点不合适了。”
王忆便建议道:“那行,礼拜天我去一趟市里,到时候先来你们这里带走桌椅,下午返程了,给你们顺路送回来,行吗?”
黄中强答应下来。
合作达成。
王忆不知道这套黄花梨木桌椅能不能带到22年,看黄中强等人对待它的态度,应该不会很珍贵的保留下去,或许九十年代被淘汰了、拆掉了。
即使被保留到22年而无法将之带过去也没事,王忆可以留在岛上,等待这个时空来增值。
反正他在22年时空不差钱。
收拾好东西,他们发动天涯三号返程回岛。
小雪过后,天海清寒。
可能跟前两天那一场雨有关,又有寒流漂洋过海的来了。
朝阳初升,素云寡淡,海风一吹还是让人冷得一个叫的搓手搓脸。
这会哪怕在驾驶舱里也不暖和。
没有阳光,驾驶舱无法变成阳光房。
时间快要进入12月了,王忆开船行驶在海上,入目所及海洋上冬天气息愈发清冽。
浪花翻涌,卷起雪白的水滴无数,飞起又滚落在海中,如同片片飞雪。
清晨寒冷,依稀是呵气成霜,驾驶舱前挡风玻璃便挂上了淡淡的霜花,透过霜花看海面,更有一番清冷。
他们回到天涯岛、停船靠码头,这会码头一带已经有社员在辛勤劳作了。
一艘艘木船倒翻在海岸上,几个老汉给它们刷防护漆。
这是很珍贵的东西,一桶要上三四十块钱,所以不敢浪费,得仔细的刷漆。
给船上防护漆是很有必要的事,可以防腐、防海水侵袭、防船蛆祸害、防藤壶寄生。
年年冬季不忙的时候,渔民都要给自家渔船刷上一层漆。
老汉们看到天涯三号回来便停下手头的活向码头张望,看到王忆后呼喊道:“王老师,昨晚没回来啊?难怪一大早就没看见天涯三号。”
王忆喊道:“去黄龙公社那里办了点事,太晚了就没有回来。二叔、五叔,你们给船上漆啊?别上了,我帮生产队买了一些新型船漆,那船漆好,对木头的保护力更强。”
听到这话老汉们精神一振:“王老师你还买了船漆?是不是很贵?”
王忆摆摆手:“不贵,很好用,等我礼拜天给生产队捎回来。”
“有没有买网。”几个妇女在码头后面一边收拾渔网一边笑。
王忆过去看了看,妇女们不是在修补渔网,是在将渔网和一些又粗又长的大竹竿给整合在一起。
这些渔网是他以前未能见过的样式,自前向后网眼不断缩小,最前面网眼大,最后面网眼小,很小,就跟蚊帐似的。
常金玉说道:“这是要推虾皮了呀?”
她随口这么一说,王忆就明白妇女们收拾这渔网是要干嘛了。
正如常金玉所说。
生产队今天要安排人去推虾皮。
对于内陆的人家来说,虾皮就是虾皮,一种扁扁的好像没有虾肉的海鲜小干货,用来包水饺、包子或者放入馄饨汤里调味所用。
但对于外岛渔家来说,虾皮是一种虾,他们把可以晒成虾皮的那种小虾直接叫做‘虾皮’,其实它们是毛虾。
毛虾是个分类,但外岛把很小长不大的虾都统称虾皮,所以王忆也不知道它们具体是什么品类。
推虾皮就是用他现在看到这种渔网来推,这渔网前面网眼大易于漏水,便于在海中行走,越往后网眼越密,于是进网的小虾被水流冲击到两边去,它们不易被漏掉。
妇女们要做的就是把渔网两边固定在竹竿上,简单来说就是把鱼网两端套在竹竿上,呈扇形摊开,将竹竿呈锐角绑住,并在距顶点约半米处绑一横木杆,利用三角形的稳定性进行固定。
这样推虾皮的时候,渔民要在水中行走,他们两手推着横杆两端,两根竹竿的连接处抵在肚皮上,看到哪儿有小虾就往哪个方向推网。
很辛苦。
很熬人。
推虾皮可不能在渔船上作业了,得去海水里行走,这大冷的天半边身子泡进水里,那不是折腾人吗?
但是没办法。
渔民和农民一样,要吃饱饭哪有那么容易呢?总得玩命干活才行。
说句实话,22年小年轻们干不动了可以躺平,因为饿不死。
82年谁敢躺平,这真的还是能饿死人的!
这年头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三顿的结结实实吃饱饭——别说吃细粮吃到饱,能吃粗粮吃到饱,那也是幸福家庭了。
收拾渔网的妇女说:“王老师,队长说了,今年晒出来的虾皮也给你留着,咱们队里甜晒虾皮可鲜了,比虾米还要鲜。”
“等你给你同学他们邮寄几斤,他们过年一定得包饺子对不对?让他们用上咱队里的鲜虾皮,肯定好吃。”
王忆一听这话暗地里咬了咬牙。
得了,队里这是帮他晒虾皮呢,那他不能在岸上看热闹,得帮忙一起去推虾皮了!
他看看升起来的太阳,暗暗祈祷今天太阳公公可给力点,火力一定要猛、一定要旺,海鲜才需要保鲜,蛋只要常温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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