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判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混乱的痛苦。

而且不是肉体上的痛，是精神意识上的痛苦。

自从从吞掉眼球核心流淌出来的，入口冰凉随后炽热的液体后，整个真灵神魂便一直发生着震颤与变故，这甚至导致了各种幻觉的出现。

休息片刻后，顾判缓步行走在白雾渐渐散去的林间，只是眼睛所看到的景象，却和广袤的山林没有任何关联。

他认为自己正行走在黑暗虚无之中。

头顶的空荡虚空深处，不时爆发闪烁起一道道亮光。

也不知道是群星撞击坠落，还是其他的东西。

还有各种低沉震荡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这里并不是真正的虚无空间，而早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死物活物所填充占据。

这是他将那颗古怪眼球吞噬完毕后便一直发生着的事情。

就如同是戴上了一副无法摘下的VR眼镜，所见所闻尽皆虚幻，却又无法脱离出虚幻之外。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第二天的阳光透过树木缝隙照耀下来，他才勉强适应了那道混乱意志在自己真灵神魂中的存在，但距离将其完全驱离，还有着很远的一段距离要走。

他找到了那头月兽。

并且将之从冰冷的湖底拽了出来，任由它庞大狰狞的身躯横躺在狼藉的滩涂上面。

月兽此时早已经没有了刚刚出场时那嚣张霸道的状态，浑身没了骨头般悬浮在那里，硕大的竖瞳半开半阖着，也没了原本的神采。

大片的血液从它的身体内流淌出来，甫一接触到顾判身体周围的空间，便被全部吸收殆尽，没有一点儿残留。

随着月兽鲜血的浸染与吸收，顾判慢慢地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发生着某种莫名的变化。

只是这变化如春风细雨，却是一时间无法看出门道。

在此期间也有各种隐含混沌力量气息的妖兽来到湖边。

但无一例外的，任何一头妖兽无论来时多么气势汹汹，在靠近到顾判周身十多丈距离时，便顿时由猛虎变成了小狗一般，而且是那种被主人严厉责罚下瑟瑟发抖的小狗。

远处的魔山见到这一幕，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它自觉已经十分高看了黑山老爷，但这一高度上限再一次被大大提升。

如果黑山老爷是用其他手段将妖兽杀死，或许魔山还不会太过吃惊，因为经历了湖边凶险的一战后，顾判的实力已经在它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但现在这种情况却完全不同，以顾判的身体为中心，方圆十数丈内密密麻麻趴伏着一头头妖兽，就像是最为忠心耿耿的臣子在参拜自己的君王。

而当顾判似乎是有些迷茫地随意走动时，那些妖兽都匍匐在地上跟着一起爬行，就连速度与步调都和顾判几乎一模一样。

在魔山越来越敬畏的眼神中，顾判周身聚拢的妖兽越来越多，圈子覆盖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从十丈到二十丈，直到最后发展成了三十丈，妖兽的数量也从最开始的几头变成后面的十几头，几十头，上百头………

魔山一点儿都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顾判现在带给他们的就是未知，进而生出大恐怖。

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的想法，两天时间，顾判足足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忍受了两天时间，因为吞噬吸收诡异眼球所引起的幻觉才潮水般退了下去。

黑暗虚空渐渐消隐，混乱的各种声音同时消失不见，山林湖泊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顾判徐徐呼出一口浊气，顷刻间汗水如浆，整个人如同水洗一般。

他缓缓在一块青石上坐下，开始思索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以他如今的实力层次，竟然能够被陷入到幻境之中长达数日时间，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值得深思的离奇事件。

一个又一个的推测被提出，然后很快又被否定，诸般疑问都指向了此方世界传说中的先天神明，或许还和天地乾坤未立，诸天界域未分时期的混沌之海有关，但却又缺乏足够的信息与线索，让他去触碰到更深层次的秘密。

“无尽虚空、诸天万界，一切生命之真灵神魂，在面对到降生于混沌之海的先天神魔时，都会不由自主陷入到混乱无序的境地之中，黑山君如是，吾亦如此，就算是纵横虚空的问剑阁主、隐于往生之地的黄泉之主，化身大日映照四方的大日真君，都不可避免。”

悄无声息间，一道清冷似水的女子声音在顾判耳边缓缓响起。

微风习习，阳光明媚。

整个山林湖畔安静平和，却是没有任何其他人存在，亦或是来过的痕迹。

他依旧在青石之上端坐不动，指尖已经轻轻触碰到了双刃大斧的斧柄。

“哦？想不到竟然是元君意志降临，那么，月华前辈应该是知道，那只眼球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了？”

“黑山君可知，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但纵然身为神明，也避免不了成住坏空、盛极而衰的规律，更何况在乾坤大道的注视之下，想要真正抵达永恒彼岸，几乎便是一件不可能达成的事实。”

“这一点，不仅仅无尽虚空、诸天界域中的惊才绝艳者亲身验证，纵然是实力通神的幽玄尊主，纵横虚空的问剑阁主，两位作为已经可以踏入苦海的大能，都为之踌躇，不知前路该向何方。”

“更有混沌之海内的荒兽族群，先天神明，同样无法跳出轮回，登临彼岸，就好比被黑山君吞噬的这只眼睛，曾经也是某位魔神身体的一部分，谁又能想到，当初纵横混沌之海的魔龙胤辰，最终竟然落得个七分八裂，尸骨无存的凄惨结局。”

沉默数个呼吸后，顾判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看来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淀之后，太**友对于神主大殿的掌控已然是更进一步，或许在不久的未来，便能够真正取宇宙神主而代之，将太阴月华之光真正洒遍诸天万界，无尽虚空。”

“不渡苦海，未临彼岸，一切尽皆虚幻。”

清冷似水、又如月光的女子声音幽幽叹息，“更何况吾曾经被业罗初圣以大神通镇压，虽然因为提前留下的保命底牌，以及黑山君机缘巧合的援手，最终求得了一线生机，但毕竟本源有损，只能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敢贪多冒进，免得二次入灭，再无重现天日的机会。”

顾判笑了笑道，“元君此言差矣，在我看来，元君不仅仅是在贪多冒进，而且已经冒进到了鲁莽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