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线越来越亮,路灯熄灭了,阳光开始透进来,时钟划过了7点、8点
大约9点的时候,房间的门又打开了,妈站在门口迟疑了半晌,终于开口叫我。
“辰桀怎么不睡一会儿呢?”
我摇了摇头,屋外传来哥哥和老爸的说话声。老妈走进我的房间,带上了门。
她走近我的身边,很少见的用不再那么严厉的声音说:“怎么坐在地上”
我没有说话,她轻轻叹了口气,坐到了我的床边。
“我跟你爸打听过了”她说道,“这种天气,天干物燥的,出事儿的是家布艺厂,原本就有消防隐患所以,那是场意外!”
“意外?”我猛地抬起了头,望着她,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得令我感到害怕.
“可那明明是我是因为我”我看着这样的她缓缓张口。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她严肃地看向我,打断了我,用她那一贯不容任何人反驳地口气说道,“我说是意外,那就是意外!那是因为天气干燥引起的自燃,是那家工厂自己的责任,而且媒体也会是这样报道!”
“”我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不管你怎么想,从现在起,你的脑子里只能有这一种解释!”她加重了语气,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道,“你听懂了吗?”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身体又开始发颤。是的,从这一刻起,我选择了服从,更选择了逃避。
“从今往后,我叫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不要再给我添什么乱!”
我只能像个木偶一样顺从的点头。
“哎”她又叹了口气,“你要知道,爸妈做的都是为了你们好”
“辰桀,辰桀”门外有开门的声音,接着就传来欧阳芊芊急切地喊声,随即门被她一把推开了。
“阿阿姨”欧阳芊芊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表情里也透着和我一样的惊恐,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听说了!昨天那儿真的真的失火了该不真的是因为”
“芊芊!”我妈立马打断了她,起身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平静地露出笑容,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认真的说道,“那只是个意外!”
“”欧阳芊芊也显得有些吃惊,呆呆地望着我妈不说话。
“那只是个意外!”我妈又重复了一遍,说,“你听懂了吗?”
“”欧阳芊芊半张着嘴看了看没有作声的我,又看了看我妈,半晌才回过神来,使劲儿点着头说,“对!是意外那只是个意外!我知道的”
“很好!”我妈露出满意的笑容,又拍了拍她叮嘱道,“那么,你一定要记住了!这件事儿,以后不要再提了!也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明白吗?”
“明白!明白!!”欧阳芊芊连连点头。
我妈虽然一直很平静,但神情里终究还是有些紧绷的情绪,这会儿她终于放松下来,看着我说,“辰桀,你休息会儿吧!我们在这儿也不会待太久了”
“”我诧异地看着她。
她继续说道:“我跟你爸的生意本来就打算迁去城川,看起来要提前准备了今天我就叫人着手去办,学校你就先不用去了,等你休息两天就把该收拾的收拾收拾吧,下个礼拜咱们就搬家!”
她又看了看欧阳芊芊,说,“芊芊,你们家也会一起过去的!等你爸妈那边安排好,就过来!”
欧阳芊芊默默点点头,我妈看着仍旧一脸状况外的我补充道,“往后我们两家业务都会集中在那边,以后就定在那边了,搬过去是自然的!”
说完,她走出了房间。
欧阳芊芊朝我走过来,在我旁边的地上坐下来,把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胳膊上,说道,“辰桀,你别自责了!这不能怪你的!”
“怎么不怪我?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我因为我丢的烟头所以才”我的喉咙哽咽到说不下去。
“不是的不是的!一定不是的!是意外!那是意外!”她摇着头紧张地叫道。
我闭上了眼睛,把头抵在墙上,低声说:“芊芊,我不知道那个女孩能不能活下来她的父母都是被我害的她以后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辰桀”欧阳芊芊在我旁边小声哽咽着,“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又抱起头,闷声抽泣起来。欧阳芊芊的手抓紧了我的胳膊,说:“辰桀你别想了!我求你求你好好的”
我把自己锁在家里,已经三天了。
家里的行李都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我也慢慢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但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一幕幕可怕的场景就会如潮水般向我袭来,我害怕极了,害怕到想要尽快逃离这里。
大概一周后,我们准备启程搬离止原。哥还在学校上课,他会在这学年结束后转去城川大学,爸妈已经在前几天先飞了过去。现在就只剩下我,今天下午4点的飞机,对于我来说,那就是即将逃离这个地方的时刻。
中午随便吃了点什么,我出了门,一个人走在街上,跟这座我出生的小城告别。
如我妈所说,媒体的新闻都以天气干燥引发的自燃以及乱堆乱放遗留下重大安全隐患来解释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在那场灾难中,一共有2位罹难者,我知道,那恰好就是我救起的那个女孩的父母。
从新闻里得知,那个女孩已经醒来,没有生命危险,这已经是这些天以来对我最大的安慰了。但因为吸入过多浓烟导致肺部感染,所以她好像一直还在住院。
不知不觉,我又站到了那幢被大火吞噬的房子前。现在,这里已是一片碎砖碎瓦堆积起来的废墟。我静静地看着这些,心里一片空洞。阳光倾洒下来,像是一种无声的悼念。我的目光突然落到从几块碎片中露出的一个小纸片模样的东西上。
我踩在残垣上,小心翼翼地伸手扒开覆盖在上面的几块碎片,抽出了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惊喜万分的发现那是一张几乎完好的照片,只是边缘略微有些烧焦过的痕迹,上面还裹着几块相框碎裂的玻璃残渣。
我抹掉那些玻璃残渣,定睛看着那张照片仔细端详起来,那上面:一对中年夫妇,一个小男孩儿,还有一个小女孩儿,看起来都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快乐的笑容挂满每个人的脸上。
我握紧了照片,转过身飞快地冲向了中心医院。
“这一定是那个女孩的!”我想着。
到了医院,我问过护士,找到了那个女孩的病房,却踌躇着不敢靠近。还好,得知她去做检查了这会儿不在病房里,我这才松了口气。一路上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虽然我救下了她,可这根本弥补不了我对她造成的所有伤害。我不敢想象,如果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会如何对我,会不会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也该在那场大火里死去。
我走进病房,把那张照片压在桌上的花瓶下,我想,这大概是对我自己唯一的救赎。然后,我对着空空的病床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逃离了这里。
离开止原后,我一直不愿再提起也不愿再听到“止原”这两个字,从那以后,我也不再碰任何烟。长久的,我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喜欢和周遭的人打交道,只是依然颓然地过着生活。但可笑的是,无论我把自己伪装得多么冷酷,装作已经毫不在意的模样,可内心却还是每时每刻都充满着恐惧和悔恨,仿佛那一天的一切从来都没有一刻从我的身体里抽离过。我只是,一直,一直,在选择逃避而已。
在城川认识了纪捷,他是我这辈子除了哥哥以外最信赖的兄弟、朋友。我告诉了他曾经发生的一切,这件只有他和欧阳芊芊知道的不能说的秘密。他默默听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淡淡的说了一句:
“一切都会好的”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