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虽然抢占了九江城,却因为人少,被向荣的清军乘隙袭击,损失了上百人。
恰好吴捷的大军赶到,他麾下有三千生力军、数百条大船。几百条太平军战船浩浩荡荡地从长江上游驶来。
一时间,太平军旌旗蔽空,艨艟塞江,似乎有千军万马从上游驶来。
清军胆寒,不敢再强攻九江。有太平军进攻九江,说明九江上游的下巢湖已经失守。下巢湖原有两千多赣兵,正屏护着向荣部清军的侧翼。下巢湖一失,向荣前后都是太平军,岂不危险?
向荣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江西巡抚张芾,都是猪队友,太没用了。虽说向荣也知道,张芾守不住下巢湖。可他想不到的是,张芾统率近两千五百人马守卫下巢湖,居然连一天都守不住。
昨天太平军还在武穴,今天就赶到了九江。向荣以九江为依恃、截击太平军的设想落了空。他的大军都落在湖北,此刻只统率有千余精骑。
眼见太平军大举增援九江,向荣经过仔细掂量,还是主动撤军,将九江城拱手让给吴捷。
却说吴捷进了九江城,徐琛来拜,嚷着要进攻向荣。他说:
“大帅,清妖头向荣实乃我军大敌。上午,我们先锋在岸边登陆,向荣主动过来挑衅,杀死我军将士百余名。此仇不可不报。如今,咱们左七军全军抵达九江,向荣人少,正可趁机消灭向荣。”
左七军有四千人,而向荣只有一千人。以多敌少,徐琛自认为很有把握。邀击向荣,于公,可为太平军除一大敌。于私,可为上午死去的百来名兄弟报仇。
但吴捷却有自己的考虑,立刻拒绝了徐琛,说道:
“向荣所部乃是清妖精锐。天军与之缠斗多时,败多胜少。咱们左七军中新兵太多,又要守卫九江这座要塞,不能和向荣这样的劲敌浪战。”
徐琛不明白了,主帅吴捷是个豪爽勇敢之人,从未怕过清妖。如今,向荣人少,又长途跋涉,士卒疲惫,粮饷不继。此时不打,更待何时?他一向直话直说,也不管吴捷脸上的不悦,继续劝道:
“大帅,常言道,痛打落水狗。清妖聚集在九江附近的兵马纷纷溃退,只剩向荣所部一千人还死撑不退。咱们有四千人,背后又有罗大帅、赖国舅随时可以支援。趁向荣的大军没有赶到九江,咱们正好把他这支孤军吃掉,为天军除一大敌。”
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我吴捷还不知道吗?用得着你说?吴捷心里十分不满,却不好向他解释,只是冷冷说道:
“老弟公忠体国,我很是佩服。只是,向荣的部队都是百战之师。他虽然只有一千人,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又都是骑兵,行动如飞。我们左七军还要守卫九江,不能轻易出城浪战。”
“可是,咱们也有五百骑兵呀。他们虽在江北,派战船运过来就是了……”徐琛全然不顾吴捷冰冷的语气,仍然不依不饶。
看来,只能把实情告诉他了。吴捷叹口气道:“这件事我有私心,你听了可能会不高兴。我实话实说,在我看来,向荣乃太平军之敌,非我左七军之敌。”
吴捷留神观察徐琛的反应,发现他脸露疑惑,并无反感,心里也就放心了。他俩是生死之交,徐琛又是复兴会会员,吴捷对他十分信任。吴捷继续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为什么要把左七军从太平军中孤立出来呢?太平军在武昌的所作所为,你我都看到了。各路部队强拉民夫,逼索财宝,把武汉三镇上百万百姓弄得妻离子散、家财散尽。这与强盗何异?与豺狼何异?
“拜上帝会救不了华夏,太平军也统一不了华夏。能救华夏的,只有我们复兴会。复兴会的力量之源是老百姓,但她最能倚靠的就是左七军。如今,第一要紧之事,就是要以复兴会改造左七军,使左七军尽快成为一支真正的仁义之师。”
徐琛认同吴捷的话,可他不明白,以复兴会改造左七军,与放弃攻打向荣,有什么冲突吗?
吴捷看他一脸迷惑的样子,知道徐琛没领悟到深意。他是左七军最勇猛的战将,最适合作先锋,颇有几分像明初大将常遇春。可惜,此人出身广西贫民,读书不多,勇有余而谋不足。
吴捷问徐琛道:“老弟以为,以复兴会改造左七军,该从何处着手?”
这个问题,徐琛从来没有想过。他虽是建会元老,却一心想着如何寻找新会员,如何发展新会员。
吴捷见徐琛摇头不语,便自问自答,说道:
“最紧要的,乃是有一块地盘,作为左七军的根据地。没有其他人掣肘,没有其他人防碍,咱们可以在地盘内实施复兴会的主张,分田给农民。以九江作根据地,对左七军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徐琛这才恍然大悟,他原以为吴捷害怕向荣,却没想到吴捷想的这么远。他高兴地说:“大帅的意思是,以防守向荣为借口,让左七军从此驻防九江?”
这说难听一点,就是“养寇自重”。但吴捷以大义包装私心,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就连徐琛这样耿直的人也深为赞同。
吴捷见徐琛上道,便说道:“不错,我正是此意。九江位置重要,是赣、皖、鄂三省锁钥,粮产丰沛。若能留在九江驻守,我便有把握让左七军、复兴会发展壮大。”
徐琛频频点头,说道:“这样看来,我们还是不要打向荣了。一来可以减少损失,二来可以占据九江,确是一桩好买卖。”
能留在九江固然是件好事。对太平军来说,可以凭借九江城固守,进一步阻击清妖的援军,为进占金陵创造有利条件。对吴捷来说,可以拿下一块根据地,作为自己的地盘。
但在历史上,太平军自武昌进军金陵,一路攻城略地,却并未留下一兵一卒,全军五十余万人马全部开赴金陵前线。
吴捷猜想,可能是太平军中能打的人太少。全军虽有五十余万,最能打的广西老兄弟仅有两万余人,可堪战斗的部队大概五六万,剩下都是掳掠来的新兵、百姓。
前番武昌之战,太平军号称十万,尚且赢得十分艰难。东殿嫡系部队屡攻武昌不下,杨秀清不得不调罗大纲、吴捷等人增援武昌,才总算攻下武昌。
后面还要打金陵,太平军虽有五十万人马,但能打的部队并不比武昌时多,相反后勤压力巨大。若金陵久攻不下,太平军岂不不战自乱?
若自己为杨秀清,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直下金陵,决不在九江留下一兵一卒。这就是历史的必然性,是形势发展的必然结果,并不会因为吴捷的穿越而做出大的改变。
但事在人为,不尝试一下,怎么会甘心呢?凡事总要存着点希望,万一成功留守九江了呢?
吴捷不想打击徐琛的积极性,也不告诉他这许多的困难,说道:
“老弟,这次你当先锋,以身试险,辛苦艰难。但咱们刚进入九江,还打算长期留在九江呢。劳烦你辅助邹帅,细心布置城防,留心查访人才,补充粮食弹药。”
徐琛知道吴捷要忙,起身向他告辞,说道:“大帅栽培小弟,小弟感激不尽,怎么敢说辛苦呢?这都是份内的事,请大帅放心。小弟这就告辞,一定齐心协助副帅,把九江打造得固若金汤。”
他正要走,却被吴捷叫住了。吴捷说:
“我在汉口找到许多读书人,都在我亲兵营中。里面有一个人叫高恬,是个中年秀才,为人沉稳,富有谋略,正可辅佐你。你一向都是左七军先锋,功勋卓著。我把高恬派给你,你凡事要多听他的意见。”
徐琛大喜,再次向吴捷拜谢,然后风风火火地走了。真是个急性子,来得急,走得也急。
吴捷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