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远方,唱着水调歌头的渔翁即将收网而归。一排排小船交替着渡向岸边。伊桓盯着数十米外那一条小船,无帆无篙,白须渔翁靠在乌蓬边上,仰望苍穹,似乎没有多少归家之思。
伊桓紧紧盯着白须渔翁的船头,思索良久,璀然一笑……
船篷中冒出一丝袅袅白烟。白须老头须发飘逸,他转过头,看见一只怪物站在船篷旁边,正端起一碗鱼汤要往嘴里送,只是露出一个温和慈祥的笑容,没有说什么。
宝麟球本来就想趁着老头不注意,偷喝鱼汤,被老头发现以后略有些尴尬。但是见老头也没有要打他的意思,便放心地将一碗鱼汤咕噜进肚子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你的这个小家伙,喜欢偷吃东西。别人打嗝是饱了,他打嗝是饿了。”老头笑着抚摸自己的胡须。
伊桓站在旁边,送了宝麟球一个怂恿的眼神,看着宝麟球欢喜地溜进船篷,自己便坐下在白须老翁身边。
“我的这个小家伙,以后能干大事情。”
他羽扇轻扇,阵阵清风徐来,不到片刻便听见船篷里一阵捣鼓,锅碗瓢盆乱撞的声音。
“从没见过像你们这么没礼貌的客人呐。”
“老头子,别搞得像那么生疏似的。咱们不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嘛。”
小船悠悠,载着一老一俊,在夕阳下漂游。
“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老翁忽然问道。他未尝不知,伊桓这次出谷,想要做的会影响到整个武南的安危。不过,能不能将徽城这座岭南最为重要的城池交与伊桓,老翁还是略有顾虑。无奈欧阳老友向他保证,此事交由伊桓必然妥当,只需他配合便可。
“一切顺利,没有任何问题。”伊桓自信地回答。
“你倒是顺利,我们打鱼人可就不一样了。受制于城主府的那些长老们,有时候捕鱼还要看他们脸色。”
老翁哀叹一声,有点像是夕阳下的一颗老树。
“怎么和你在一起气氛那么伤感呢?”
伊桓掐指一算,忽然嗔怪道:
“给我说说看,你们这帮老东西是遭谁欺负了?是后面的那一帮没用的废物吗?”
后面?
老翁一愣,回头看,一艘巨型游船正破浪激荡而来,气势汹汹。
“喂,老畜生!好狗不挡道!”
巨型游船上,一个带刀武士朝着白须渔翁吼道。老翁的船正好挡在他们前面,阻断了游船的去路。
“唉,都这个时候了,不为城民分忧,还驾着船四处游玩,真是天灭我樊城啊!”
老翁气叹。他早已经认出此人是城主府里二长老的门客,仗着自己的主子威风,没少给百姓添麻烦。
“来的正好,这周围那么多路,他走着一条就是自讨没趣。说起来,还有件事需要拜托老头子你呢。”
“什么事?”老翁问。
伊桓附耳低语,老翁倾听,不久后点头会意。
“这件事,就交给老夫吧。老夫保证,到了那时候,淮河之上绝不会有一名打鱼人妨碍到你们的。”
“如此甚好。”
伊桓心中了却一件重要之事。那么剩下的一件,就是收拾后面的那帮小兔崽子。有老翁在,打鱼人听从其指挥,便不会妨碍到他的计划。可是身后这帮城主府的废物们,却不是能够控制的。唯一让他们自觉远离淮河的方法只有看宝麟球的了。
“喂喂喂!我说话你们听见没有,给我让开!”门客彻底急眼,他一向横行惯了,外出时别人看见他只有立马躲得远远的,眼前这两个人真的不识抬举。
他眼神一扫,暗示左右。
看见主人使了个眼色,左右皆会意,向船舱走去。
轰隆!
火炮朝着渔船投来,急速在河面炸开。奇怪的是,明明两船相隔不到数十米,火炮却只能在渔船周围落点,尽管激起千层巨浪,却没有一个打中白须渔翁的船。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带刀侍卫对左右怒吼。
在伊桓这边,虽然火炮没能伤到渔船分毫,可是激起的浪潮也让整个渔船在潮涌中颠簸不定。
白须渔翁和伊桓两人脚跟如同生根一般,在船上稳稳站着,没事人儿一样。
可是船篷里因为震荡变得锅碗瓢盆乱撞,听见如此响动,伊桓眯眼睥睨面前的游船上站着的人,暗暗一笑:
“你们完了。”
未及语落,船篷里露出一张愤怒的脸。宝麟球满脸皆是溅着的鱼肉汤水,他咆哮一声,冲着游船跳去。
游船上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面前黑影一闪,那个带头的人被一巴掌拍到水里。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个人傻愣在那里,看宝麟球挥拳打断游船前甲板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鬼哭狼嚎般四散逃窜。
“怪物啊!有妖怪!”
宝麟球不减怒意,四处破坏,所到之处变成一片狼藉。客舱里的桌椅尽是踩踏得粉碎,转眼间桅杆被他连根拔起,奋力丢到河中央。
眼看游船就要拆成一堆积木,船上人逃命的速度宛若光速,很快救生艇上挤得满满当当。宝麟球想要追上去,忽然船上一阵酒肉香气嗅入鼻中,回头看见二层客厢摆满蔬果佳肴,满心欢喜代替暴躁,奔上去饱食一餐。
看着宝麟球肆意破坏,将这个游船拆成一堆朽木,白须渔翁抚了抚长须,思忖片刻,忽然会心一笑:“原来是这样!”
“老头子,你明白我的用意了?”伊桓扇着羽扇,同样望着浩浩江水浅浅一笑。
“你虽然能让老夫叫那些打鱼人不在明天出来打鱼,可却没有办法控制城主府的人。若是众多长老家中的纨绔子弟出来玩耍,那便会坏了计划。你这样做,就是让他们误以为淮河上已经不安全,有妖族出没,这样一来,他们自然不敢再出来玩耍了。”
“老头子果然聪明!”
“你这样真的好吗?惊动了城主府,若是城主知道了此事,你的计划势必会被大乱。”白须渔翁担心道。
“不怕,”伊桓笑语,“这游船不是正经财路来的,这帮人不敢把事情闹大。二长老怕事,像妖族入侵这样的话不敢说的。更何况,如果妖族真的入侵,他们逃跑的办法,可比一般的平民百姓快得多!”
宝麟球吃饱以后满足地回到渔船上,那艘被拆毁的游船很快渗水沉入河底,水面恢复平静,再无一丝涟漪荡起。
“老头子,劝你一句,别在这边打鱼了。”伊桓说道。
这次惹恼了城主府长老的人,他们必定会在日后前来算账。伊桓等人不会一直呆在此处,不可能次次帮衬着打鱼人。
总不能一直受到别人仗势欺凌。
“我们都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除了这儿,还能去哪儿?”老渔翁目露伤感。他从小在樊城长大,如今七十载光阴已经在他心里烙下了乡土情怀。
离了故土便是离了根,他一个老头子该何去何从?
“去小玲珑。”
伊桓说起这个名字,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率五万水军挥师增援小玲珑,想必此时已经将小玲珑从妖族手中夺回。
从尘谷出来,他带着寥寥几人顺淮河支流而下,途遇魏远下属魏征。那人正巧下船于岸边寻猎可以做肉食的野兽,不巧碰见三阶剑齿苍狼。
遭剑齿苍狼群狼围攻,魏征无力应敌。伊桓渡船在一旁靠了边,感觉到林子里有妖兽的气息和嘶吼声,心中顿时明白,赶来助魏征降杀群狼。
事后魏征引伊桓与魏远相见,高阶魂师相见恨晚,互诉心肠。此时魏远刚离开樊城,心知不管小玲珑失守遭妖族侵夺的消息是否属实,都是鬼王调虎离山之计,樊城没有水军护城,必遭屠城。
伊桓叫他放心去小玲珑救援,自己加急来到樊城,便有如今之事。
“但是樊城……”
白须老翁心中还有顾虑,没有开口,已被伊桓打断:“老头子难道没有觉得苛政猛于虎也?在樊城遭到现任长老的欺压,还不如另投他处。如今小玲珑平安且有明主,是再好不过的安身之处。”
……
暮云叆叇,西方的浓雾笼罩着向南郊推进。徽城的天空比以往更快迎来了黑夜。鬼王心中也不似前几日自信明朗,像天气一样,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次攻打樊城几乎是万事俱备东风不欠。两方实力对比十分悬殊。按照蔺海的书信中所写,他会提前将距离樊城护城河门前五里远处的一座石桥拆毁,方便他们直接抵达护城河下。
在鲛刀将进入护城河内所在陆地以后,蔺海所派之人会打开城门,接应他们入内。如此,樊城必然轻易取下。
就算蔺海不是真的反叛,而是作为魏宗的细作来耍诡计,也没有任何用处。自从没有了魏远,樊城的水军实力本来就弱得不堪。他蔺海凭一己之力想要阻挠,不过就是在大象身上挠痒痒罢了,无足轻重。
蔺海这人可没听说过能带水军打仗。
但是,鬼王一路南下以来,从没有见过如此顺利之事。樊城虽然在水路上失了魏远,处于弱势,可是能成为岭南界内最强大的势力,那里面的人也都不是傻子。为什么他们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样子?
另外,白翎凤还没回来。
“报……三位将军已经出发!”
一小妖上前禀告。
“知道了。”鬼王心中还在思索其他事情,挥手叫他下去。
片刻后,见小妖还是站在堂下不离开,很是奇怪。
“本王叫你下去,你听到没有!”
雷霆之声,引得大地震颤。小妖瑟瑟发抖,好半天才说道:“报……报告大王!白翎凤刚刚飞回……皇都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