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关键节点上，前者是生，后者是死。他以前常常试着去想象自己在临死时会有怎样的表现，那应该会伴随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但是没想到此时是如此的安详，像是迎接寒冬的花草，一种心平气和去迎接自己命运的平静。

“飞龙在天，或跃在渊，乾坤有私，观我生，进退，无妄，终日乾乾……”弑天决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意识又开始慢慢聚拢。他明白在那场爆炸中，弑天决肯定已经被烧为灰烬了。这让他在心中有些愧疚，自己的能力大都是弑天决所赐，在最关键时刻却未能保住它。

“显密圆通真妙决，谨固牢藏休漏泄。月藏月兔月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这时弑天决中用来隐匿自身灵气的法决，却不知暗念到此，灵气竟不是内敛，而是止不住地往外冲，波涛汹涌，如决堤之水，势不可挡。奇经八脉，任督二脉，所有郁结之处，一触即破，仿佛浩浩荡荡的军队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磅礴的灵气在周身不断冲击，直到毫无障碍。此时的叶之凡却浑身陷入火海炙烤之中一般，每一处肌肤似乎都要被撕裂，肉体和灵魂要被一寸寸碾碎。痛苦！痛苦！却又无法叫喊出声，只有这意识承受着毁天灭地般的痛苦。

“活下去！”脑海中这句话如一道闪电划过，所有的迷茫被驱散了。这个信念在脑海里不断被放大，直到占据整个心间，与巨大的痛苦开始相互冲击。

“这是怎么了？”医生望着绷带被巨大的力量冲击，像是鼓胀的气球一般，而叶天凡全身通红，如被炙烤，嘴唇已经干涸如干裂的河床，不断有鲜血流出。旁边有护士在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占着水不断涂抹他的嘴唇。

目前的状况从未见过，医生有些束手无策。身旁的蔡云清黛眉紧蹙，“将他绷带解开。”

医生有些犹豫，直到蔡云清说所有后果她会负责。

只好硬着头皮将叶之凡的绷带解下，浑身皮肤已经被体内的灵气冲击得溃烂流血，整个床单都在一会就已经被染红。

“灵气外放。这是要进入D级的前兆，可是这次晋级来得不是时候，可能会害死他。”蔡云清喃喃道，望着面前的血人，神情复杂，“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烈的灵气外放，真正的生死考验到了。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市郊处，冯志光趴在山头一隅，微微露出一双小眼睛，扫视一圈又连忙收回。

身旁的王俊龙看他如此紧张，十分不解，“你到底怎么了，我们都趴在地上一个小时了，外面也没有动静啊。”

“你不觉得这里处处透着诡异吗？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绝对没有错。”冯志光轻声说道，四处静悄悄的，他却依然不敢有什么大的动静，似乎暗处中潜藏着什么恐怖的魔鬼，生怕惊扰了他，他就会从地狱中爬出来。

同为觉醒者成长班的王俊龙却觉得这家伙太胆小，走三步就要停一步，四下看看，神经兮兮的。他们和其他人已经失联了，他一心只想快点找到大部队，这里除了荆棘树木，连个鸟都没有。

觉醒者管理中心在追查造成动物园动物“越狱”的水果中，查到了来源竟然就是来自本市的市郊这片山头里。承包这片山头的是一位普通的果农，在今年的入秋时，很多水果竟然反季节成长，并且果肉鲜美，汁液饱满。果农没敢声张，对平时供应的动物园负责人说，自己从远房亲戚那里进了很多水果，价格低廉，负责人也没多想，便同意采购果农的水果。

后来觉醒者管理中心的人在追查使徒的行踪时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之处，并且使徒也在这里失去了踪迹。连忙往上级通报，占国祥在第一时间，便组织人手先将周围封锁，这不是为了防止使徒逃出，而是防止有人再进入。

而冯志光和王俊龙一行十人就是进入探查具体情况，在进入这片果园竟然莫名失散了。手机呈现无信号状态，他们在这里兜兜转转就是转不出去。王俊龙对于冯志光的谨慎嗤之以鼻，一心只想快点走出去，趴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有这时间多走几步路也是好的。

冯志光很怀恋叶之凡，要是他在这里，见此情景绝对会同意他的主张。叶之凡会趴得更久，更加谨慎，在这方面自己绝对只能当他徒弟。

“你没觉得这山头太安静了吗？鸟声没有就算了，连个虫子怪叫都没有。”冯志光还在左顾右盼，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心中害怕。

王俊龙不以为意，嗤笑道：“天这么冷，什么鸟什么虫都要躲在窝里，叫什么叫，难道叫春啊。”

“大哥，听我一句，哪怕一步走十分钟，也不能盲目冲撞，我什么都不强，但是从小到大直觉最灵敏。这附近绝对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尤其是山头，料峭寒风一吹，全身直打哆嗦。

“那你说我们要趴在这里到什么时候？是饿死在这里还是冻死在这里，你选一个。”王俊龙满脸不耐烦，口气颇为烦躁，他心想跟这个胆小鬼在一起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

冯志光无言，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两个的能力太低了，已经一个小时了还在这里，完全找不到出去的路口。

“这算不算是鬼打墙，听说对付鬼打墙，童子尿最适合。”冯志光一拍脑袋，想到一个注意。

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你是吗？”

相顾无言，各有转过脑袋，冯志光又继续说道：“听说鬼都怕恶人三分，我们两个骂街试试？不过看这情况我真怕把什么东西骂急了，出来把我们KO了。要是有黑狗血就好了，听说那玩意破邪祟最灵验。单身狗也属于狗，可是我也不够黑啊。”正急得抓耳挠腮，远处有阵阵雾气弥漫开来，速度很快，初时还在远处，转眼间犹如洪水般袭来，将两人都裹挟在内。

顿时视线所及处都是茫茫白雾，冯志光连忙紧紧贴在地上，见身旁还站着一个身影，伸出手就将他拉下，入手处就觉冰凉刺骨，枯瘦如柴，哪有什么活人的气息。

一转头，三魂七魄都要吓出来，就见一具骷髅被他扯在地上，还兀自挣扎爬起，另一只手上还拿着锈迹斑斑的大刀，就要往他身上砍去。冯志光连忙连滚带爬几个翻滚，狼狈躲过，刚起身要往外跑，就见浓雾里隐隐有几个身影冲来，冯志光欣喜万分，“同学们我在这。”

只见又有几具骷髅手持各式武器围攻而来，冯志光怪叫一声转身就逃。

医生望着眼前的叶之凡，不住惊叹，这是一个奇迹，他全身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体温开始趋于平稳，多么强大的生命力和求生欲才能做到这一点。

护士为他吊了盐水，他还是没有清醒，处于昏迷之中，已经脱离了危险。

看来平稳进入D级了。蔡云清放下心来，这小子给她带来的惊喜可真多。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听之后就听占国祥的声音传出来。

蔡云清刚放松的眉头又重新紧促起来，“去执行的所有人都失去联系了吗？有人发射了求援的信号弹？”

“看来不应该是玄组织的问题，他们的力量还不至于大到如此，让那十个人都无法回归。还是我去一趟吧，那个山头肯定问题很大，虽然上级要求我不要出安民市，那个山头最多算是市郊，可不算违反规定。并且我的学生失联了，我有义务去寻找他们。什么你要借助军队的力量去搜山？绝对不行，让我再挑几个人去一趟，如果我也没能出来，你可以直接去向总局申请紧急援助。今天我会挑选几个人选，明天出发。”

蔡云清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默默望着躺在床上的叶之凡。

“好好活着。”蔡云清轻声说道，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人事不醒的叶之凡。

意识中，三千字的弑天诀围着叶之凡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仿佛已经与他相处多日，亲如一家。其中的每一个字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这些文字早已烂熟于心。可看着它们又有一种初次见面时的新奇感，他还会不自觉地一边又一边地念着，不知道念了多久，念了多少遍，自己的意识似乎都与它们融合了。

突然，那些字化为齑粉，簌簌冲进叶之凡意识中，他们合二为一，不再分为彼此。

叶之凡猛然睁开眼，窗外已经暮色四合，房间却还亮如白昼。

他起身，身上的绷带被换过，身体有种被重新塑造一新的陌生感。

叶之凡托着沉重如铅的身子捱到厕所里，那里有块镜子。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解下绷带，一圈又一圈，露出起皱的皮肤。

伸手去触摸，起皱的皮肤如碎末掉落露出里面的新肌肤。

一股磅礴的灵气被控制着外放出，死皮簌簌而落，比原本更加坚硬光洁的肌肤展露在外。

“活下去！”叶之凡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