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王:“何必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呢?有伤风雅。”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戏台上。
从别人的角度看过去,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观众而已。
台上的戏子唱到高潮处,台下很多已经哭成泪人了,为这段生死相随的爱情。
可温似锦看得出来,永昌王的心思并不在这出戏上。
“永昌王,我们也不必卖关子了,你要如何才能保守秘密?”
“嘘!”永昌王比了个手势,“等这出戏谢幕之后,我们再说。”
温似锦总算明白,小辫子被人拿捏的滋味了。
没点耐心,还真是玩不起。
所幸这场戏已经到尾声了,随着“祝英台”的死亡,周边蝴蝶翩翩而起,帷幕缓缓落下。
台下的观众也纷纷散场。
温似锦道:“永昌王,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永昌王侧过身来,他犹豫了许久,“其实,本王不是要挟你,只是想让你帮一个忙。”
温似锦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永昌王这可不是求人帮忙的态度。
明明是要挟。
永昌王解释:“前几日,南夷国来信,说南夷王后骤然病逝。皇上打算将二公主嫁去给南夷王,当他的续弦王后。”
南夷国地处楚国之南,多年来,两国边境的小摩擦不断,搞得民不聊生。
为了减少战乱,自古以来都会采取和亲的方式。
在十年前,楚国选择了一个亲王的女儿,也就是丹乐郡主,将她嫁给了当时年过五十的南夷王。
结果仅仅是十年,当初嫁过去的丹乐郡主就因病逝世。
虽然大家表面上不说,但心里都清清楚楚。
南夷王一把年纪不说,性情暴戾,动辄就是打骂自己的女人和奴仆。
丹乐郡主不是病逝,而是被打死的。
可对于楚国皇帝而言,他还是要选择再派一个女子过去和亲。
尽管南夷的国力不足为惧,但只要打仗,总会有人死,最苦的还是当地的百姓。
牺牲一个女子,换南方边境相安无事、换成千上万条人命,就是值得的。
二公主楚蕴刚好到了及笄之年,正适合婚配。
她是和亲最好的人选。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远嫁异国他乡,而且还是嫁一个年过六十、有暴力倾向的老头子。
这听上去,着实是很让人心里不舒服。
可温似锦不明白,为什么永昌王要她帮这个忙?
“我记得,皇上之前就有意将二公主赐给赵太傅的儿子,也就是赵越,后来赵家没了,此事才作罢。可以看得出来,二公主对皇上而言,无足轻重,无论是赐给赵越,还是赐给南夷王,只是一个随意赏赐的礼物而已。”
永昌王眼神深了几分:“你说的不错。二公主是宫女所生,她的生母至死都没有名分,早早就死了。皇上子嗣颇多,哪里会在意她的生死?况且,二公主恰好是唯一适龄的公主,此去南夷,势在必行。可是这一去,凶多吉少,本王不愿见她年纪轻轻就客死异乡。”
温似锦:“我竟是想不到,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也会如此有同情心?话说回来,二公主又不是你的女儿,你只是她的十二皇叔罢了,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的生死?”
她的话一针见血,刺得永昌王脸色有些许微变。
如果不是他们只差了十岁,温似锦肯定怀疑,二公主是永昌王的私生女。
显然不是。
永昌王沉默良久,叹息一声,只说。
“她是个可怜人。”
……
温似锦已经吸取了教训,知道太多秘密不好,永昌王和二公主有什么瓜葛,她并不感兴趣。
“永昌王,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能阻止二公主嫁给南夷王,你就帮我保密,是吗?”
永昌王轻笑一声,“本王说了是来找你帮忙,并非是要挟。”
温似锦挑了挑眉:“反正都一样。”
皇帝要把二公主远嫁南夷,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永昌王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想让温似锦帮忙。
因为他觉得她诡计多端。
他起身道:“誉王妃,如果你愿意帮这个忙,我一定记着你的恩情,日后但凡有所差遣,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永昌王的态度很是真诚,温似锦只好应下了。
“行吧,我想想办法。”
温似锦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谁让她有把柄在永昌王手里呢?
这会,桃夭急匆匆跑进来,贴在温似锦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妃,宫里出事了。”
温似锦:“我知道了。”
她回头对永昌王说:“你说的事,我会尽力去办,也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永昌王:“当然!”
……
回去的路上,桃夭才细细说来。
“王妃,之前你让人在市井里传播,说陈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罗岳的,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了。”
温似锦:“这不是在意料之中吗?”
桃夭低声说:“可现在宫里来了消息,说是陈贵妃刺了皇上一剑,皇上重伤。”
温似锦有些震惊,她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走向。
“消息可靠吗?”
桃夭:“消息是我们安插的小太监传来的,不会有错。皇上被刺,事关紧要,所以太后等人第一时间就在封锁消息了,别人还不知道。”
“这个陈贵妃,还真是让我意想不到,她竟然刺杀皇帝。就是不知道皇帝的伤势如何,要是真出点什么事……”
温似锦眉头紧锁,“楚国的天就要变了。”
……
温似锦刚回到温府,太后宫里的烟罗姑姑就过来了。
“王妃,借一步说话。”
烟罗是太后身边的人,她秘密来找温似锦,证实了宫中发生大事。
温似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了?”
烟罗不便解释太多:“你现在就随奴婢进宫一趟,等到了你就明白了。”
太后的人来请,温似锦当然不便拒绝,就随着她进宫了。
其实,温似锦或多或少猜到了,太后是想让她给皇帝处理伤势。
如果是宣太医的话,很容易引起朝堂内外的恐慌。
更何况还有许多虎视眈眈的人,会借机篡权夺位。
皇帝遇刺,绝对不能被太多人知道。
所以太后把温似锦宣召进宫。
温似锦是王妃,她进宫可以有许多个理由,旁人不会联想到什么。
……
烟罗引着温似锦进去,她对太后说:“太后娘娘,誉王妃到了。”
太后脸色不太好,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哀家有话要单独和誉王妃说。”
她对温似锦招手,“你过来。”
温似锦乖乖过去:“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太后直接说:“皇上受伤了。”
温似锦作出一副惊讶且关心的样子,“那皇上他伤势严重吗?”
太后看了温似锦几秒,她总觉得温似锦已经提前知道了。
“哀家找你过来,就是让你医治皇上。”
“誉王妃,此事关系到楚国天下,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吧。”
太后虽然年岁已高,但眉眼透露出来的威慑力依旧。
她是有几分威胁的意思在的。
必须要治好皇帝,而且不能说出去。
温似锦心想自己也太倒霉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知道。”
……
言公公守在门外,皇后在里面照顾。
温似锦进去的时候,看到皇帝躺在病床上,腰腹的位置隐隐有血迹。
皇后对皇帝也算是关怀备至,可面对丈夫遇刺,她的反应也太过冷静了。
温似锦看着,总觉得他们不像是夫妻,更像普通亲人一些。
说来也是,皇后比皇帝大了三岁,平日为人处世也是比较老派作风,比起妻子,她更像是一个姐姐。
皇后听到动静,就放下了手中动作,目光柔和地看着温似锦。
“你来了。”
温似锦:“皇后娘娘,你让我先看看皇上的伤势吧。”
她把被子揭开。
果然,是刺在了腹部。
还好是腹部,如果是心脏,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好。
“皇后娘娘,我需要一些东西。”
……
很快,皇后就准备了温似锦需要的东西,然后出去守着。
温似锦先用剪刀,将伤口周围的衣服剪开。
她检查了一下伤口,不是致命伤。
这一剑刺得不算深,但也不浅,陈沐瑶显然是用了些狠劲,但又及时收手了。
温似锦需要立即给皇帝缝合伤口。
期间,皇帝好像是清醒的,又或许是被疼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温似锦。
“怎么是你?”
失了这么多血,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多了几分病弱感,让他不似平常那般攻于算计、阴沉狠辣。
温似锦其实还蛮会缝合伤口的,但她故意下手重了些,谁让她记仇呢?
“嘶……”皇帝:“你就不能轻点吗?”
温似锦一边给他缝合伤口,一边说。
“皇上,你还是别说话,存着体力。”
现在,他是病人,她是医者。
哪里还有他说话的资格?
于是皇帝冷着脸,一言不发。
温似锦:“是太后让我过来的,毕竟皇上你是遇刺受伤,一传太医肯定就瞒不住了,刚好我略懂一点医术。”
缝合完毕之后,她给他认真包扎好。
好好休养,不会有大碍的。
但皇帝不可能一直卧病在床,他不是个昏君,多年来就没有罢朝的习惯。
“朕这伤多久才能痊愈?”
温似锦:“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皇上的伤都差点见骨头了,没两三个月好不了。”
“不行,朕不能拖这么久。”
皇帝挣扎着就要下床。
他实在想不到,陈沐瑶会刺他一剑。
他得去问问那个女人。
但他刚一动,包扎好的纱布外面就溢出血了。
温似锦劝道:“皇上,你还是躺着吧,万一伤口感染了,你怕是要……”
她差点说出“驾鹤西去”四个字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皇帝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
温似锦缩了缩脖子:“我先告退了。”
帝王都是喜怒无常的,保命要紧,赶紧撤退。
……
皇后一直都在外面等着,见温似锦出来,便问:“皇上的伤势怎么样了?”
温似锦:“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
皇后松了一口气。
温似锦:“皇后娘娘,我可以问一下,皇上他为什么会受伤吗?”
皇后:“你应该知道了,是陈氏作为,至于别的,本宫并不知情。”
几天前,陈沐瑶有孕,所以皇帝赦免了她的死罪,将她带回了宫。
可皇帝对外已经说了,陈贵妃暴病身亡。
现在的陈沐瑶无名无分,只是被圈禁在宫中的金丝雀。
但是温似锦怎么也想不通,陈沐瑶为何会刺出这一剑?
她是真的疯了吗?
……
陈沐瑶自己也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她又回到了万霞宫。
只不过,眼下的万霞宫已经不是从前的万霞宫了。
富丽堂皇的万霞宫,早就因那场大火而烧得面目全非。
剩下的只有满目疮痍。
或许,她应该死在那场大火中的。
若是早点死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唯一留在她身边的人,也只剩下宫女红云了。
陈沐瑶的头发没有盘,全部落在两肩。
她算不上如何美貌,就这一头黑发,常常让他夸赞不已。
他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头发了。
可陈沐瑶正拿着剪刀,将这一头长发尽数减去。
红云想来拦,都拦不住。
“主子,你这是干什么?一切还有挽回的可能!”
陈沐瑶脸上只有绝望,再无别的情绪。
“这回皇上不会放过我了,他不相信孩子是他的,他不相信我……”
外面流言四起,都说陈沐瑶怀着的是罗岳的孽种,而不是龙子。
她想靠着母凭子贵,已经没有可能性了。
当皇帝亲口说,他不仅要杀了这个孩子,他还说从未对她有半点真情。
她就疯了……
当时,她什么都没有想,突然就刺了他一剑。
在那一刻,她是想让他死的,可到底还是手下留情。
谁让她舍不得呢……
十余年的盛宠不衰,不堪一击。
再挣扎下去,也是两看生厌。
陈沐瑶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将剪刀比在眼前。
语气惋惜道:“就是可怜我等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也无法来到世上了。”
陈沐瑶眼神一狠,她直接将剪刀刺进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是笑着的,仿佛在说。
孩子啊,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就和娘一起离开。
下辈子,投在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别来找娘了。
……
红云都没反应过来,她甚至想不到,陈沐瑶会用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
看到地上这一大片的血,知道救不活了。
她颤颤地跪下来,“贵妃娘娘……”
陈沐瑶倒在了血泊中,一尸两命。
红云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慌忙大叫。
“来人啊,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