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曼成为郇弈经纪人这件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傅子路骤然接受大小事务，十分不习惯。但他还是尽力照顾着苏玟的情绪，怕苏玟有什么想不开的。

苏玟在学校请了假，一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傅子路隔一会儿便找个借口进去看看，让苏玟这么呆着他放心不下。

从前苏玟是最喜欢打开窗帘的，公寓高，没被周围的高楼盖住，阳光能从窗户漏进来，照亮到床的边缘。但现在屋子阴暗昏沉，窗帘紧闭着，苏玟只看壁灯看书。

傅子路好几次进来都发现苏玟在看书，而且有翻页，他不禁长长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苏玟交流，索性保持沉默。

偏偏前几天何洛霄进了组，好巧不巧，手机丢了，消息得知十分迟缓，最后还是从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他只好借助理的手机给苏玟打电话，但苏玟是关机，消息短信都不回。助理是新跟着他的，没有赵曼、傅子路的电话，何洛霄只得和剧组告假，连忙飞回北京。

傅子路从猫眼里看到来人是何洛霄，简直差点感动得哭出来。他忙打开门，把何洛霄拉了进来，指指苏玟紧闭的房门：“关好几天了。”

何洛霄连夜从片场转车、转机、再转车，这才感到，身上带着浓浓的风尘气。闻言，他脸上的疲惫更重了，不禁叹了口气。

饶是何洛霄有大智慧，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曼姐她……怎么会……”

傅子路苦笑：“我也想问她，但玟玟这样，我门都不敢出。”

何洛霄说：“我明早得回去，傅哥你先去忙吧。”他和傅子路谈完，走到苏玟房间门前敲了敲：“我进来了？”

苏玟没应声，何洛霄直接推门而进。苏玟正安静坐在床头看书，只在何洛霄进门时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又垂下头去了。何洛霄心想这事儿有点大，但他面上没显露出来，直冲冲地扑在床上：“我好困，先睡一会儿。”

他蹬掉鞋子，连外套都没脱，直接往上拱了拱，脑袋埋进被子里闭上了眼。被子有一股浅淡的洗涤剂的味道，赵曼很喜欢这种香味，一向只让洗衣服的阿姨用这款。他心里有点堵得慌，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睡过去。

他猜想苏玟现在的精神应该十分敏感，他必须先让苏玟觉得他们俩之间还是平等的，往后才好沟通。

何洛霄心里盘算着，过度疲惫让他真的就这么睡过去了。在他临睡前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没盖被子，不会被冷醒吧。”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被冷醒，等他醒来窗帘外已经黑透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被窝里，并且被子盖得好好的。何洛霄正想感慨自己天赋禀异，忽然意识到可能是苏玟把他挪进来的，因为他外套都脱了。

但苏玟人不在屋里，外边有说话声。

郇弈竟然也在，何洛霄听得出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我也想要个解释！”

苏玟没吭声。郇弈不甘地问：“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这样？外界因素就那么重要吗？”

外边沉默了，很久苏玟才说：“郇弈……别这样。”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郇弈拉长了语调，带着些伤痛的委屈：“苏玟，恋人之间难道不是爱最重要吗？”

“郇弈，”苏玟说，“我承认爱很重要，但是这不代表别的东西不重要。有的恋人分开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有的恋人分开是发现对方无法给自己想要的生活，有的恋人仅仅是因为周围人觉得他们不合适就分开……”

何洛霄不知道苏玟到底想论证什么，但郇弈理解能力超群且直戳人肺腑：“你是想分开吗？”

外边又沉默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何洛霄猜想郇弈是不敢，而苏玟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但是何洛霄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苏玟对郇弈的感情，在这种情况下、在精神极度紧绷却被逼迫的情况下、在对方既是恋人也是不兼容的对手的情况下，苏玟仍然没法说出放弃郇弈的话。

何洛霄心知再这么沉默下去必定会出事，忙胡乱披上衣服蹬上鞋子就推开门：“阿玟！你跑哪儿去了！”

客厅里两人都盯着他，何洛霄十分尴尬地看着他们：“我，我刚睡醒……你们在聊？不然我先进去？”

郇弈十分有敌意地盯着何洛霄，他之前进门时就发现门口有双可疑的鞋，但是苏玟也有同款，他便没过多在意。没想到竟然是何洛霄的，而且何洛霄还睡在苏玟的房间里！他来之间苏玟不就在房间么！

郇弈没办法冷静，他看看何洛霄又看看苏玟，眼神十分挑衅，仿佛在说——所以你是因为他对吗？

何洛霄心里委屈极了，他知道自己被郇弈当成假想敌很久了。但是这哥们真的只能在那么大一对眼睛里装下苏玟，不然早就该看到何洛霄的好了。

当初分明是他给他们牵线，也是他成为郇弈泡苏玟的利用工具，后来他更是两人恋情的挡箭牌，再然后还是他帮他俩说服赵曼，再后来他俩感情第一次差点崩掉时，也是他苦口婆心劝说苏玟，哪怕到现在！他也是为了不给苏玟冲动开口的机会冲出来！

换成任意一个有心人，都不可能把这么一个称职红娘当情敌！简直恋爱使人脑残！

何洛霄心里把郇弈痛骂了一顿，但面上还忐忑小心地等指令。苏玟微叹了一口气，说：“不用，已经谈完了。”他不愿看着郇弈，只说：“你走吧。”

郇弈还想说什么，顾不得郇弈对自己的敌意，何洛霄忙把他推走了：“小心阿玟告你私闯民宅，快走吧。”

等到把郇弈推出门外，他才小声对郇弈说：“阿玟这段时间情绪都不太正常，你别来触霉头了。”

郇弈深深地看了何洛霄一眼，再越过他深深地看了苏玟一眼。何洛霄判断，郇弈估计又想偏了什么。

他内心疲惫至极，觉得两人分了也好，这么看着三观真不合啊，光靠爱耗着有啥用。

他关上门瘫在沙发上：“晚饭有得吃么？”

苏玟在何洛霄面前要自然一些，语气变得轻松：“等傅哥带。”

傅子路确实找赵曼去了，他找到郇弈公司，但赵曼并没有去上班。电话打通也无人接听，傅子路好说歹说才问到赵曼住所，立马驱车就去了。

他心有不甘，比起苏玟少了点悲伤，比起何洛霄多了点愤慨。赵曼对于他而言，一直都是个姐姐、是个领导的存在，他把她奉为指令，从来不会怀疑赵曼可能出错，更不会怀疑她会趋利趋势。

没人比他更想找赵曼要给答案。

郇弈公司服务十分周道，刚办理完入职手续，就给安排了一套住房。离郇弈公司不太远，给除艺人之外的公寓就更普通一些，一般的小区里一室一厅那种独居式。楼道弯弯拐拐，尽可能保证每层楼各个住户的私密性。

就是容易找错房，傅子路从电梯出来就走反了方向，好一阵才发觉过来，调转回去。赵曼在最边上的一个拐角房屋，傅子路刚拐角就看到瘫坐在地上的赵曼。

赵曼一腿蜷缩着，一腿伸直，怀里抱着啤酒瓶，垂着头似乎睡着了。傅子路什么询问的心都没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曼姐！”

赵曼只是醉了发懵，但还是有意识的。她抬起头，看着傅子路，猝然眼泪就滑下来了。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浑身都透着酒味，眼睛红肿，眼神迷蒙。

傅子路心里也难受，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伸手去翻赵曼的挎包，从里面找出钥匙。赵曼已经把公寓的、别墅的钥匙都交还给他，现在钥匙圈上只孤零零挂着这新房子的钥匙。傅子路搀扶起赵曼：“我们先进屋。”

“不……”赵曼十分抗拒，“我不去。”

但傅子路已经一手扶着她，一手打开了门。门口堆着几大包赵曼的衣物，根本没有打开过。屋子里还是最基本的装修陈设，冷冰冰的毫无人气。

他如鲠在喉，一时间呆愣住了。赵曼推开傅子路，靠在门框上哼笑一声：“够了吗？”

她一边吼，眼泪一边掉下来：“这世道他妈的够了吗！”

赵曼不住抹眼泪，一张脸都涂上了。傅子路心里难受得很，正想轻轻搂一下赵曼，但她已经蹲下身了。她嚎啕大哭着，嘴里颠三倒四念着：“有钱……有势……就是了不起啊……凭什么啊……他那么小，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该喜欢上……错的人……不该和他……在一起……”

“但那不是他的错啊！”赵曼哭得抽噎起来，“是我……是我早点没看清楚……是我害了他……”

傅子路听着赵曼说着这些云里雾里的话，忽然组合出一个真相，顿时毛骨悚然起来。他本来想找赵曼问一句为什么，现在只想向老天问一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