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秦家别宅,胡大壮开了门,见到他的“木头兄弟”,胡大壮可高兴了。
柳正谊很沉醉于自己的新工作。
一个充满了探究精神的医者,从来不怕疑难杂症,他乐于面对每一次挑战,甚至,越是奇异、越是少见的病情,反而能让他越加兴奋。
秦宜年虽然还是那样扭曲,情绪状态却比之前要稳定得多了。
有了希望的人生,注定与往昔大不相同。
秦家别宅已被胡大壮收拾得有模有样,见“木头兄弟”还带了个毁了容貌的丫鬟前来,便知是送来照顾秦宜年的。
他已俨然是秦家别宅的管事,领着玉红去下人房安顿。娇兰也跟了过去,将方才在布店买的衣裳让她换上,又重新梳了头。
玉红终于明白,陈木枝打从一开始,就不是要送她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一时,又是鼻子一酸,无限感激涌上心头。
玉红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见到秦宜年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又是安国公府这样要求严格的主人家出来,亦懂得不闻不问,当下默默地接手了自己该承担的那些活儿。
见一切都安排妥当,陈木枝便要离开。
玉红和胡大壮一直送到门口,直到玉红喊出那句“恭送二小姐”,胡大壮目瞪口呆。
他这才发现,在海上并肩作战的“木头兄弟”,压根就是位千金小姐。
亏得自己还照顾了她三天,真是眼瞎得厉害啊。
又惊又喜地送了陈木枝离开,胡大壮才敢偷偷问玉红:“难道木头兄弟,就是那个京城第一凶悍的陈家二小姐?”
玉红望他一眼,平静地纠正:“是京城第一聪慧的陈家二小姐。”
*
“京城第一聪慧”今天又干了一件大事,一边得儿得儿地坐着马车返程,一边思忖着该如何对王起道进行反击。
听玉红的意思,王起道的靠山竟然不是在国公府当家的亲妹妹,他的靠山竟然在宫里。
这实在有点出乎意料。
宫里难道也有人觊觎安国公府的家产?按理是不会。国公府就算落难,也还有陈家子女继承。
再想狠一点,陈家子女都不在了,也还有陈氏的族人。再不济,也还有郑家和官家,轮三轮四也轮不到宫里的某人来接手。
若不是觊觎家产……
陈木枝一凛。这就可怕了。
想到舅舅郑沐曾经说,朝中有人要借扳倒陈遇安来削弱怡亲王的势力。王起道勾连的,难道竟是这股势力?
他再狡猾、再富有,也不过是个雾州的商人啊!
若真是勾连了反对势力,那这股势力真正是深谋远虑,在下好大的一盘棋。
陈木枝感觉到,自己面对的似乎不仅仅是一个恶亲戚,而是编织了很久的一个阴谋。
想到这儿,陈木枝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咦,好像有点口渴。
娇兰很细心,立刻感觉到了,掀帘子一看,道:“小姐,前面就是黎氏茶楼,下去喝口茶吧。”
黎氏茶楼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一家茶肆。
别家都以富丽堂皇、或脂粉艳丽为卖点,偏黎氏却本本分分,既是茶楼,就当真搜罗天下名茶,又聘以最著名的煮茶师傅,生生在京城这个繁华似锦的地方,闯出一片品质的天地。
陈木枝在回城的半道上又已换了男装,去到黎氏茶楼坐一坐,也甚方便。
二人进了茶楼,跑堂的小二小短腿秃鲁鲁地跑过来。
“小爷,包间还是雅座?”
“我们爷喝杯茶就走,不要太张扬的雅座就行。”娇兰替陈木枝答了。
小二立刻躬身,带了她们去到僻静处。位置甚好,有数杆室内竹子遮挡,果然很不张扬。
此时,黎氏茶楼的二楼包间,卫绪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
魏兰海坐在他对面。
“那丫头没看到黛丝,不然肯定冲上来了。”
“你们不是已经解了仇怨?”卫绪好奇地问。
魏兰海用惯常的气若游丝答道:“她哪里都冲得,哪需要什么仇什么怨。”
卫绪有点想笑,忍住了。
这个陈木枝果然是传说中的人物,之前只传说她又凶悍又顽皮,完全无拘无束的一个姑娘家,但这些日子,卫绪的暗卫一直跟着她,卫绪对她有些改观了。
陈木枝特立独行的作派之下,其实有着非常缜密的思考。
她还未满十四啊,心思就已经如此深不可测。那些凶悍也好、自在也好、甚至女恶霸也好,越是张扬,越是能遮掩这张扬之下的城府。
是的,卫绪竟然对陈木枝用上了“城府”二字。
见卫绪似笑非笑,却不说话,魏兰海以为他想起了曾经的未婚妻。
“我真是后悔,没早些结识安国公。他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生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儿来。”
卫绪淡淡地:“都说截然不同,其实,陈家大小姐究竟是何种性情,也不得而知。”
魏兰海气若游丝的语气,终于因为惊讶而提升了少许。
“陈家大小姐与你订有婚约,你怎么会不知?”
卫绪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你又知刘家小姐多少?”
这句反问,本是很有力度的。但偏偏卫绪问错了人。
魏兰海嘿嘿笑起来:“刘家小姐别的不说,对马匹可是精通,上回一眼就看出我家黛丝生了口疾。不瞒你说,我还去苑马寺找过刘少卿,好好地讨教了一番。”
这倒出乎卫绪的意料之外。
“我记得你之前对刘家小姐颇为不屑,如今言下之意……”
卫绪故意没说透,望着魏兰海,等他说。
魏兰海也不介意,继续气若游丝:“凡人懂马,便仙了一半。先前只当刘家小姐是个凡人,可她通晓马性子,我再瞧她,便是个仙人了。”
呵,神奇的力量。
卫绪道:“我也不懂马性子。”
魏兰海声音更低了:“你懂人,是仙的另一半。”
“卫仙人”微笑起来,又笑得那么国泰民安。
“楼下那位木枝姑娘,算不算仙人?”
魏兰海想了想:“她肯定不懂马,也不晓得她懂不懂人,但她能在茫茫大海上独自生还,肯定也是仙人。”
好有道理啊。
卫绪道:“那仙人们聚个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