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椎,胸椎,肋骨。
墨丝如同扼杀树木的寄生藤一般,以脊椎为中心,向周围扩散,缠绕攀附骨骼。
怎么回事?墨丝,失控了么?!
事发突然,强烈剧痛侵袭全身,李昂只觉脑袋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用尽所有理智,竭力压制墨丝的侵蚀。
嗡——
意志约束之下,体内墨丝陡然一顿,从原本的急速扩张,转变为龟速蔓延。贴着骨骼外层的骨膜,攀爬前进。
疼痛感稍稍减退,李昂表情僵硬,轻微释放念力,控制自己的身躯转身,向着宅邸客厅走去。
柴柴还沉浸在游玩盛大婚礼的开心当中,蹦跳着跟在李昂旁边,“现在七月了芙蓉园还有大片大片的桃花杏花盛开。
听乐菱说,那些树原本都是种在皇宫玻璃屋子里的,直到前些天才由花匠搬到芙蓉园种下,为的就是凑齐千种不同的花卉。
不过强行搬迁树根,估计那些树很难活下来,真的好奢侈浪费啊”
李昂的耳朵嗡鸣,听不见柴柴的絮絮叨叨,他缓步走入书房,在座位上慢慢坐下,眼眸涣散茫然。
体内墨丝的侵蚀依旧在继续,
大量丝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沿着骨骼肆意扩张。
沙——
一缕墨色丝线,穿破手指指尖的皮肤,暴露在衣服袖口下方的空气当中,野蛮舒展,寻觅着书房里的金银气息。
‘停!下!’
李昂在脑海中无声爆喝,气海剧烈震荡,灵气奔腾涌动,压制着濒临失控的墨丝。
指尖的丝线缓缓收了回去,但是更多的墨丝,正在沿着骨骼血管,向外钻探。
仿佛冬天冰湖下方的鱼群一般,拼命撞击冰面,寻觅新鲜空气。
不能再这么下去,
李昂完全能想象到接下来墨丝失控的画面——无数丝线从他体内涌出,贪婪吞食书房中放置着的金银,
还觉得不够,直接撑破房屋,彻底化为丧失理智的妖魔,
在长安城中大肆掠夺珍奇金属。
不断膨胀,不断强化。
自己也许会被无限扩张的墨丝直接杀死,也许会死在学宫师长们的手中——那样更糟。
柴柴停下了话语,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恍惚发愣的李昂,小声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
李昂艰难开口,用念力控制脸部肌肉收缩舒张,挤出一丝微笑,“七夕节,有些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
柴柴还在疑惑不解,李昂却站了起来。
他将右手藏在袖口下方,左手从桌上的纸筒,抽出一张符箓,说道:“我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需要离开一阵。
这是一张仿声符箓,使用后能模仿我的声音。
待会乐菱可能会过来,你要待在书房里,用这张符箓模仿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失踪,不要让他们找我。”
“什,什么?”
柴柴接过符箓,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惊慌愕然道:“少爷你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需不需要通知学宫”
“不。”
体内墨丝翻腾扩张,李昂感觉自己压制不了太久,疾声道:“相信我,我能解决。”
他表情坚毅僵硬,柴柴凝视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制惊慌情绪。
在她的印象当中,李昂永远无所不能,任何问题都难不倒他,任何挫折险境都不能困住他。
待在李昂身边,不需要去担心忧虑有的没的,开开心心度过每一天就好。
直到现在,她成了被依靠、被信赖的那一方。
“我知道了。”
柴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认真地点了点头,“早点回来。”
“嗯。”
李昂用念力抬起手臂,想要抚摸一下柴柴的头发,却意识到自己随时可能失控,只能放下手掌,一步步后退,来到书房角落,推开书柜,
露出了后方的隐秘隔间。
隔间里,放置着李昂觉得不宜见光的东西。
比如还未发表的论文草稿、机械图纸等。
他走入隔间,将书柜拉回原位。
周围昏暗无光,
伴随着轻微而密集的窸窸窣窣响声,大量墨丝钻破皮肤,在狭窄空间里寻觅着金银矿石,
李昂不用开灯,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恐怖。
他捂住刺痛额头,释放灵力,启动了从并州青铜甗碎片中得到的任意门能力。
空气不断波动,在前方渐渐凝结成一扇门的形状。
李昂推门而入,消失在了原地。
————
书房中,柴柴右手捏着那张仿声符箓,
左手攥拳,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惨白,看不到任何血色。
她死死盯着书柜,静静等待了良久,才终于忍不住轻声道:“少爷?”
书柜后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柴柴站了起来,犹豫着走上前去,将书柜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门缝后方的隔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叠叠书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柴柴脑海中思绪翻涌,她将书柜拉了回去,背靠书柜,心乱如麻。
李昂刚才的神情和语气很不对劲,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大的麻烦一般,同时态度坚决,不想让任何人,包括学宫师长们知道。
以李昂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功绩,
就算他把大明宫的宣政殿烧了,最多最多革除爵位,连学宫学籍都不会清除。
柴柴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思索起各种最坏的可能性,眼角余光瞥见仿声符箓,心绪又是一阵下坠。
她现在也是学宫学生,符学课程中,不止教学生如何写符,还会教授符学一道的传承历史。
课堂上,符学老师语气遗憾地提起过,隋末乱世的破坏力巨大,大量修行功法与独门符箓失传,其中就包括了仿声符。
这种符箓虽然不过听雨境,却能够模仿任何声响,下到昆虫鸣叫,上到嘈杂人声。
甚至会有专门乐师,利用一张仿声符箓,模拟出一整片坊市的响动。
撤屏视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符箓而已。
李昂又是从哪里学会的早就已经失传的仿声符?
柴柴轻咬嘴唇,‘少爷他,究竟遇上了什么’
骨碌碌。
宅邸外响起马车停止声,柴柴连忙坐回桌后。